357.就義

作品:《諜海潮生

    「好吧!」多田岡條答應了一聲,隨即回頭說道:「錢隊長,楊隊長,請你兩位先出去,我要和谷先生單獨談談,說不定你們待會兒再進來,谷先生和咱們就是朋友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湊近點過來,我悄悄給你說!」谷峰虛弱地說道。

    多田岡條微微猶豫,楊登歡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好吧!」多田岡條終於點頭說道,楊登歡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傷心。

    多田岡條慢慢將耳朵湊近谷峰嘴巴,微笑著說道:「其實,你的聲音不用太大。我的耳朵非常靈敏!我能聽到春天的風,夏天的雨,秋天的落葉和冬天的雪!從腳步聲我就能聽出來男人或者女人,大人或者小……」

    瞬間,多田岡條厲聲嘶吼,這是疼痛的嚎叫,聽著就讓人牙酸。

    谷峰用力撕咬多田岡條的耳朵,腦袋奮力朝後拽去,多田岡條不由自主地把身子接近了谷峰,雙手力拒,口中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不過十字樁擋住了谷峰腦袋後拽,他雖然神色猙獰,使盡全身力氣,腦袋移動的幅度無法加大,一時拽不下來多田岡條的耳朵。

    谷峰咬牙切齒,使勁咬著多田岡條耳朵,用牙齒使勁上下磨擦,想要把多田岡條耳朵鋸掉。

    多田岡條鬼哭狼嚎,揮拳打向谷峰,每打一下,谷峰就更加用一點力氣,多田岡條聲音就更大一些。

    楊登歡心內猶豫,終於從腰間抽出手槍,大聲喝道:「谷峰,住口!快放開多田課長,要不然我就開槍了!」

    「不……」多田岡條大聲吼道,隨即又是一聲慘叫,緊接著又喊了一句:「……開槍!」

    楊登歡望向谷峰,谷峰眼神複雜,其中有讚許,有感激,但是更多的是祈求。

    楊登歡有些無措,甚至連握槍的雙手都有一些顫抖。

    谷峰眼神中滿是期待,對於楊登歡的猶豫不決,甚至有些焦急。

    楊登歡讀懂了谷峰眼中的含義,雙手將槍口垂下,谷峰眼睛中露出一絲詫異和責備。

    楊登歡再不猶豫,咬緊牙關,再次雙手上揚,舉槍瞄準,扣動扳機,幾個動作一氣呵成,他甚至聽到了撞針擊發的聲音。

    砰的一聲……

    子彈從谷峰眉心穿過,谷峰眼睛猛然睜大,露出炫目的光芒,隨即黯然失神。

    楊登歡緩緩閉上眼睛,就在剛才一瞬間,他仿佛看到谷峰被捆綁在十字樁上的右手食中二指,微微扣動,似乎在對自己表示感謝!

    自己開槍打死了他,他居然還感謝自己,這就是作為特工最為殘酷的地方。楊登歡心中泛起一絲哀傷。

    他有些想念曹有光,現在看來,自己執意回北平,不一定是正確的。

    錢如發手疾眼快,兩步上前,掰開谷峰嘴巴,把多田岡條的耳朵救了出來。

    「八嘎!誰讓你開的槍!」多田岡條大聲吼道。

    「您啊!」楊登歡委屈地說道。

    「不錯,我也聽見了,您疼得大吼『不』,然後命令登歡開槍。」錢如發說道。

    「我那是喊『不要開槍』!什麼『不……開槍!』白痴!」多田岡條吼道。

    「登歡這也是心疼您的耳朵,谷峰這小子真狠啊!」錢如發望著多田岡條幾乎掉了一半耳朵說道:「多田課長,啥也甭說了,咱們上醫院吧!」錢如發連推帶拽將多田岡條送出審訊室。

    錢如發和楊登歡走出憲兵隊,站在煤渣胡同口,二人恍如隔世。

    楊登歡臉色很不好看,陰沉的仿佛能滴出水來。

    錢如發嘆了口氣說道:「登歡,甭跟他一般見識,多田這孫子確實不夠意思,你救了他,他還發脾氣,要不是你,這小子就成了一隻耳了!」

    楊登歡斜楞了錢如發一眼,不快地說道:「老錢,你說說這幫子日本人是不是沒有那咱們當人!假鈿版這事,如果不是咱們倆有兩下子,是不是就得折到裡面?這事也就算了,他娘的說罵人就罵人,老子要知道這孫子這麼不仗義,這一槍就不開了,讓谷峰使勁咬這孫子!」

    「就是,你就多餘管他!想想還真是的,這一次真是把咱倆給豁出去了!得虧咱倆機靈,要不然……想想都後怕!」錢如發說完,一把摟住楊登歡肩膀說道:「登歡,回家換換衣服洗個澡,晚上鴻賓樓。」

    「不去了!我得緩緩,現在還沒過來勁兒呢,你以為那一槍是好打的?」楊登歡搖頭說道。

    「別啊!科長專門擺酒給咱倆壓驚呢,你要是不去,不是顯得有情緒?」錢如發笑道。

    「我踏馬就是有情緒!」楊登歡不高興地說道。

    「這就對了!我也有情緒!太他娘的不厚道了!不過,我約莫這事科長也是蒙在鼓裡。要不然他怎麼捨得讓你這個小神探去冒這份險?」錢如發笑著說道。

    「得了吧,你才是科長面前的紅人呢。」楊登歡笑道。

    「跟別人比,我紅,但是和你一比,我他麼是綠的,而且還是慘綠。」

    錢如發和楊登歡說笑,走到路邊。

    汽車還在棉花胡同呢,再說玻璃都碎了,也沒法再開了,兩個人準備要洋車回去。

    一輛洋車過來,錢如發讓楊登歡上車。即便是平時再沒規矩,但是這點禮貌還是有的。幾乎是連拉帶拽,楊登歡把錢如發推上了洋車,吩咐車夫拉車。

    車夫拉動洋車,錢如發回頭大喊:「晚上七點,鴻賓樓二樓雅座,提我。」

    楊登歡沒理他,錢如發恨不能把身子貼在洋車後幫上大聲喊道:「聽見了嗎,臭小子!」

    楊登歡揮了揮手,表示聽見了,錢如發這才心滿意足地渾身坐好,嘴裡嘟囔著說道:「這小子,本事是有,不過還是太年輕啊。」

    楊登歡身心疲憊地回到家裡,草草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見還有一點時間,給自己沏了杯茶,坐在搖椅上,閉目回想今天的事情。

    今天發生了許多事,都讓自己始料未及。

    所有節奏都讓多田岡條帶著跑,自己沒有一絲能力主導事件的走向。

    可能是自己運氣好,也可能是老天報應壞人,這才有了這個不好不壞的結果。

    楊登歡心中一陣後怕,如果過程中稍微有一絲一毫偏差,可能自己就萬劫不復。

    千萬不敢小看對手,因為前面隨時有坑等著你。

    (

    多田岡條陰毒狠辣,詭計多端,而且複雜多變,這就讓人頭疼了。

    但是還不知道周圍有多少雙像金勝輝那樣的眼睛。

    危險無處不在,隨時都有可能變生肘掖,讓人防不勝防。

    今後自己一定要多加謹慎,千萬不要貿然行事,千萬不能把敵人當做傻子。

    不過,讓楊登歡欣慰的是看到了民眾的抗戰決心,比如說車站行刺的那幾個草莽英雄,又比如說谷峰!

    像這樣的慷慨悲歌之士,不知道還有多少!

    這都讓楊登歡看到了抗戰的希望,也讓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楊登歡站起來,喝乾淨杯子裡茶水,起身出門。

    與此同時。

    前門外興隆肉鋪。


    郝大帥和火雞渾身煤黑,就連臉上也是煤灰,黑一道灰一道白一道,像極了剛卸完八個車皮煤的裝卸工。

    興隆肉鋪中大門緊鎖,門上貼著「今日盤點」的招貼。

    郝大帥眼睛中閃爍著惡毒的神色,死死地盯著肉鋪大門。

    今天可以說是九死一生,要不是那列火車來得及時,估計妙峰山橫雲嶺所有好漢都得掛在這裡!

    即便如此,這也才跑出來自己和火雞兩個人。

    山炮和何大頭指定是有死無生,但是老鬼呢?像他這種鬼精鬼精的人,也能折到裡面?

    孫莫然居然擺了自己一道,除了自己,他們居然沒有過來一個人!這不是拿自己當炮灰嗎!

    對不起自己的人,一定要讓他付出血的代價!

    但是,看情況孫莫然這幫孫子似乎不在這裡。

    難道是懼怕自己,撤退了?郝大帥皺眉想到。

    「這幫貨八成是跑了吧!」火雞也覺察出來不對,低聲說道。

    「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咱們走。」郝大帥冷冷地說道。

    「咱們去哪?這天都快黑了,咱們到哪落腳?現在外面可是不太平。」火雞說道。

    「廢話,土匪還怕不太平?」郝大帥冷冷說道。

    「那也得有個窩啊!」火雞嘟囔了一句。

    「瞧瞧咱倆像什麼人?」郝大帥問道。

    「煤黑子啊,專門照著他們扮的。」火雞說道。

    「煤黑子都在哪啊?」郝大帥又問道。

    「小澡堂,二葷鋪,天橋樂,怎麼了?」火雞答道。

    「走,咱們也上那裡,總有個地方過夜。」郝大帥說到這裡,突然轉身問道:「武器藏好了吧?」

    「放心吧!咱們吃飯傢伙!能漏了底嗎!還是老方法,我在煤窩子裡面掏了個洞,上面架了板子,一般人發現不了。」火雞得意地說道。

    「火車用煤量大,你可甭讓人家給挖出來嘍!」郝大帥說道。

    「放心吧,我不傻!」火雞呵呵笑道。

    「走吧,累了一天,找個二葷鋪喝點,要不然還真走不動了!」郝大帥說道。

    兩個人說著話,拐上前門外大街,朝著天橋方向走過去。

    一條青色人影,遠遠地跟了上去,距離不遠不近。

    不遠處胡同口,小武一身學生裝束,帽檐壓的很低,也緊緊盯著興隆肉鋪。

    街上車少人稀,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小武才轉身離開。

    宣武門大街。

    一座二層小洋樓。

    一樓大客廳的沙發上,孫莫然閉目養神,沙發旁邊茶几上,放了蘋果香蕉梨一些水果。

    水果擺放的整整齊齊,上面早已乾淨的沒有了水漬,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動過。

    茶几上的菸灰缸,裡面積落了許多菸灰,還有幾個雪茄菸頭。

    咔嗒,門聲一響,孫莫然立刻睜開眼睛,雖然不動聲色,但是手卻伸到了身後。

    小武閃身進門,隨後輕輕地關上屋門,孫莫然這才鬆了口氣,身子靠在沙發背上,笑著說道:「小武回來了?情況怎麼樣?」

    小武先是喘了兩口氣,這才立正站好。

    孫莫然見狀,身子朝著邊上讓了讓,拍了拍自己旁邊說道:「坐,坐下說。」

    小武一驚,連忙說道:「卑職不敢!」

    「坐嘛!別客氣,都是自己人。」孫莫然又說道。

    「長幼有序,尊卑有分,卑職不敢。」小武又開口說道。

    孫莫然頗為落寞,嘆了一口氣說道:「到了現在這個局面,還有什麼長幼和尊卑!」

    「不論什麼時候,尊卑長幼還是要的。」小武恭敬地說道。

    「也就你這麼想嘍。」孫莫然苦笑著說道。

    「我到了……」

    小武剛說了一句,孫莫然彎腰在果盤中先是拿起一個梨,隨手又放下,轉而拿起一個蘋果,遞給小武說道:「別著急,先吃個蘋果,平平安安嗎!」

    小武一猶豫,孫莫然笑道:「長者賜不可辭噢!」

    小武點了點頭,將蘋果接在手中,卻不立刻入口,而是拿在手中說道:「我到興隆肉鋪觀察了。沒有敵人的動向,我在那裡守了兩個鐘頭,也沒有可疑的人。」

    「這一次谷峰有危險!出了這麼大事情,谷峰不可能不遭到懷疑!而且趙中海和他著相之後,居然沒有做任何動作!哪怕假開兩槍也好!如果被有人看見,就可能讓谷峰暴露!」孫莫然眯起眼睛說道。

    「不會吧,當時那麼亂,誰會注意他?」小武說道。

    「不好說啊!你瞧瞧人家『三兒』多老練?摸到我們背後,我們都不知道!可見當時咱們並沒有掌控全局!」孫莫然嘆了口氣說道。

    「這個『三兒』究竟是什麼人?」小武也猶豫著問道。

    孫莫然搖了搖頭,顯然不想再提到「三兒」,而是改變話題問道:「谷峰的家人都安排好了嗎?我們對待自己人,一定要管好他們家人,為他們分憂。不能讓將士們在前方賣命,還為家屬妻兒提心弔膽。」

    孫莫然神情頗為悽惻,讓小武投來敬佩的目光。

    「已經把她們接出來了,但是如何安置,倒是一個問題。」小武說道。

    「儘量想辦法吧,得在『財神』到來之前,把這件事辦好。」孫莫然嘆了口氣說道。

    「『財神』要來嗎?」小武問道。

    「已經從上海出發了,但是行蹤保密,一路上由各區站接送,負責轄區境內安全,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抵達北平。」孫莫然淡淡地說道。

    「我在肉鋪門口看到郝大帥了。」小武突然說道。

    「郝大帥?這傢伙沒死?」孫莫然坐直了身子,有些興奮地說道。

    「我讓人跟上去了。」小武說道。

    「這是沖我來的!他一定認為我擺了他一道。」孫莫然嘆了口氣說道。

    「要不要我把他給做掉?」小武眼睛中露出一股狠色。

    「不用!畢竟都是抗日力量,大家要精誠團結嗎!」孫莫然淡淡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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