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8章 出劍

作品:《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落鳳山上,眾人情緒不一。

    王螂和陳玉庭忽視一眼,對著夫子行禮:「今日得見先生,三生有幸,願先生之才,光照大涼天下,為詩家文化再點明月懸空。」

    夫子笑了笑,「兩位皆有拳道開山之才,然天道不容異人,兩位且要各自珍惜,開山立派之事莫要急躁,再等我那劣徒幾年,屆時天道大變,這天下終將有兩位一展才華之日。」

    王螂和陳玉庭訝然。

    兩人是真心想不到,大唐詩仙對李汝魚的期待竟然如此之高。

    李汝魚會是改變天道之人?

    詩仙的話當然可信。

    這一次兩人雖然沒有完成蜀中黑衣文人交代的任務,但有詩仙之言,至少王螂已不再想當下就開山立派,陳玉庭麼,就算這一次撈不到領軍的功勞,但亦可退一步,在大涼開山立派一家拳道。

    王螂的螳螂拳,可開山。

    而陳玉庭的太極拳,亦是如此。

    兩人聯袂離去。

    甚是快意。

    李平陽和柴韶這對夫妻,自李汝魚離去後,就沒有了留下來的興趣——一則不是很喜歡墨家的做法,二則而不知道夫子究竟有多輝煌。

    索性歸去。

    只不過多多少少,心中有一絲難過。

    二兄那樣的人,怎麼就死了呢?

    李平陽還好,她畢竟死得早,僅知二兄李世民有大才,註定是一代天驕,但柴韶不一樣,他是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親眼見過大唐太宗打造的貞觀盛世。

    他只比李世民早死十年。

    是以他最清楚大唐太宗這樣的人物是何等的天驕蓋世,絕對不輸當今那個大涼女帝,不曾想這樣的人,成為異人後,連浪花都沒席捲起,竟然也死了。

    何其遺憾!

    對於李汝魚是李世民之子,兩人並不是很在意——按照李汝魚的說辭,李世民是在李汝魚出生之後才來到的大涼。

    然後就死了。

    所以和李汝魚的血緣關係近乎沒有。

    儘管如此,如果將來戰場相見,李平陽和柴韶能大敗李汝魚的兵馬,很大概率也不會殺李汝魚,終究有那麼一點牽連。

    夫妻倆亦心思忡忡的下山。

    姬月看著那一道白線遠去之後,又看了看身旁的夫子,心忽然就沉到了海底。

    自己作繭自縛,喚醒墨巨俠。

    好在李汝魚用他的道理,讓墨巨俠放棄了籠絡墨家死士在大涼天下推行非攻兼愛,隨著墨巨俠離去,墨家又將繼續掌控在自己手上。

    以墨家死士為劍,自己不僅可救在蜀中為人質的父親,也可以在今後天下一統後,成為如矩子那般的人物。

    甚至可以青史垂名。

    但夫子歸來了。

    李汝魚家的夫子在這個天下其實出劍次數不多,其實僅僅兩劍。

    其中一劍世人不知曉,曾接過青衫秀才討教的山巔一劍。

    世人知曉的,僅出了一劍。

    在觀漁城,高歌千里江陵一日還,踏空而至一劍潑灑出一道銀河,讓大涼的白虎神將趙颯敗走觀漁,遠遁北蠻。

    那一劍,絕絕對對的劍仙風采。

    何況其弟子李汝魚的劍道,如今已有大成之趨,名師出高徒,高徒亦有名師。

    而且觀漁城一戰後,大涼天下的武道節節拔高。

    如今夫子的劍道究竟高到了何處,從他轉瞬即從蜀中那片群山來到落鳳山就可見一斑,大涼天下有聖人,那麼夫子的劍,很可能也已入聖。

    非贊溢出來的劍聖。

    而是實打實的以劍入聖,只不過按照夫子的風度來說,與其說是劍聖,倒不如說他是一位劍仙。

    仙人比之聖人更為快意灑脫。

    大涼忽然多了一位劍仙,而且還有李汝魚、阿牧、青衫秀才、酷吏來臣俊之流,再加上閆擎以及劍房的劍。

    墨家死士,忽然之間沒了左右局勢的資本。

    就憑那些墨家死士,就憑自己身畔的聶政,真的能抗衡大涼女帝那一群人?

    而且看黑衣文人的架勢,明顯是要讓自己的墨家死士先死。

    姬月有些茫然了。

    夫子看著撐傘的女子,又看了看披著斗篷的聶政,忍不住嘆氣道:「我已歸來,若我所料不差,只等我去臨安見過那婦人後,大涼天下的戰爭局勢,會在一兩年內落幕。而你們墨家的矩子已經離去,你們墨家現在能做的,僅僅是宣揚學說而已。」

    旋即搖頭。

    然而非攻註定不可能實現。

    墨家能宣揚的,也就兼愛、天志、明鬼等主張。

    姬月沉默不語。

    事到如今,自己的野望在黑衣文人和夫子的眼中,其實無異於笑話,也便罷了,然而父親還在蜀中為人質。

    我能怎麼辦?

    我比誰都絕望,僅靠自己和聶政,能從黑衣文人手上救出父親?

    姬月的另一隻手忽然被握住。

    一隻大手。

    從始至終不曾說話,沒有表情沒有生機的聶政忽然伸出手握住的姬月的手,更是說出了第一句話:「我去救他。」

    姬月沒有掙扎,這一刻她忽然覺得,那隻手很溫暖。

    從始至終都只是想利用聶政的她,忽然覺得聶政的那張臉也不是那麼恐怖了。

    只是絕望的搖頭:「你救不了。」

    夫子忽然笑了笑,看了看東方,道:「李汝魚到東海,大概得一日一夜,反正閒暇無事,不若我陪他走一遭蜀中?」

    去去就回而已。

    姬月有些震驚有些意外:「你願意助我救父,你可知我父親是何人?」

    夫子搖頭,「不知道。」

    姬月猶豫了很久,畢竟看見了一絲希望,知道自己若是欺騙這位劍仙,很可能會弄巧成拙,於是低聲道:「我父親是燕太子。」

    夫子確實有些訝然:「太子丹?」

    這倒是有趣,按說太子丹坑了李汝魚體內那個荊軻,自己不應該救他。

    但為了破墨家的局,且話已出口,斷然沒有收回來的道理,又道:「那也無妨,都是些過去事,想必有些人知道了也不會介懷,甚至他可能從始至終都沒有介懷。」

    畢竟從後世看,荊軻之死,其實和聶政同出無二。

    皆是士為知己者死。

    姬月大喜,一拜在地:「有勞先生。」

    夫子哈哈大笑,看了一眼聶政,「能跟上否?」

    聶政那張很是恐怖的臉咧了咧嘴。

    試試。

    也不見夫子作勢,驟然間便如白鶴騰空,聶政欲起,卻倏然被拉住衣袂,姬月欲言又止,終究只嘆了一句,我等你。

    三個字。


    聶政卻仿佛聽見了世間最美妙的聲音。

    渾身上下,驟如飛仙般快意,每一個毛孔每一寸肌膚都在訴說著幸福。

    他知道,姬月一直在利用自己。

    可他不介意。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無論發生什麼他都願意承受,哪怕讓自己再一次死去也無妨,上一世為俠義,這一世為情。

    皆是無憾之事。

    於是這位一直以來都沒有絲毫生機的劍客,倏然之間生機盎然。

    徹底活了。

    活過來的他,才是那個真正的劍客。

    劍意沖天。

    已走出百里的夫子喲了一聲,旋即爽朗大笑,這才是絕代劍客該有的風姿吶。

    山下,藍道行亦向算命漢子告辭。

    這位行蹤神秘的算命漢子拿起只剩下相面兩字的卦旗,咧嘴一笑,嘟囔著說了句那夫子和我一樣吶,都看好那少年改變天道。

    嗯,真是個英雄所見略同。

    ……

    ……

    東海之濱,劍魔城後面距離岸邊越有十餘里的海面上,有一座方圓僅三四十米的海礁。

    修有一座茅廬。

    清晨時分,海風狂獵。

    此刻茅廬前站了個負手的中年人,正是劍魔城的風城主,一身衣衫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此刻上前走了十來步,來到礁石邊緣處,望向清澈至極的水面之下,沉默著不語。

    海水極其清澈,藍得讓人心醉的海水中,觸目可及海底,海水涌動,海藻飄搖,游魚閒暇,白沙如玉,美輪美奐恍若仙境。

    那位黑衣剜目的劍魔依然獨坐水底。

    只不過和之前不同的是,劍魔身前的白沙中插了一柄劍。

    無鞘的劍。

    劍從千里之外而來。

    岸上的風城主嘆了口氣,明白師父獨孤的用意。

    其實以師父的劍道修為,就算這是夫子從落鳳山擲來的劍,只要師父不願意,夫子的劍也過了不劍魔城。

    然師父任由夫子的劍落在他面前。

    任由夫子為李汝魚指明燈。

    顯然師父也期待,李汝魚這千里聚勢而來的一劍,能否值得他一戰。

    於是在等。

    但風城主也清楚,如果這一劍不能達到師父所想的境界,那麼他不會出手,只會讓自己這個劣徒代為出手。

    實際上這真是風城主所想。

    如今大涼天下,還值得師父起身一戰的僅有夫子。

    然夫子卻讓他弟子李汝魚執劍來。

    於情於理,都該由自己出面,而不是師父出劍,否則勝了落個以大壓小的說法,敗了……嗯,這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如此,那便等罷。

    看李汝魚聚勢千里的一劍,究竟能達到何種程度。

    時間不斷流逝。

    天氣不算很好,有秋日,卻有萬里魚鱗雲。

    很安靜的東海之濱,遠處忽然響起了隱隱約約的漁歌聲,風城主蹙眉看向遠處,略略有些意外,但見一艘漁船蕩漾在海面上,一位四十出頭的漁夫追著魚群,看準時機撒下了網。

    風城主想了想,沒有做聲。

    按說,平日裡這片海域是靜止漁夫踏足。

    這人大概是被魚群所吸引,忘記了劍魔城的禁令。

    也沒去管他。

    當不算艷麗的秋日勉勉強升上中天時,風城主轉身看向西方,目光越過了數百里,落在太湖方向。

    到了!

    西方天空,那些魚鱗白雲忽然翻滾,仿似真有一條魚在裡面翻江倒海。

    坐在海底的黑衣剜目的劍魔,倏然睜開了眼,透過海水看向西方天穹,略有詫然,卻依然靜坐在海水之中。

    風城主看不見雲中的存在。

    實際上在那片魚鱗白雲里翻江倒海的不是一條魚。

    而是一隻紫色大鯤。

    大鯤生龍鬚,為金色。

    風城主輕笑了一聲,看著風雲變幻的遠空,輕輕按住了腰間的劍。

    天地間原本有風,從東方吹向海岸。

    卻在一剎那之間靜止。

    倏然又以風城主為中心,生出一陣狂風,向四周漫去,整個海面都仿佛被狂風所壓,驟然下沉了一尺。

    茅廬上的茅草盡數被壓在房樑上,啪的一聲,前門不堪重壓,倏然倒塌。

    海水之中原有游魚,卻似被驚動,倏然間沉入水底,漾起一陣陣漣漪,一串串水泡浮上來,又在漣漪間消失,海面又平靜得像一汪死水。

    更遠處,那位漁夫渾然不覺有異,唱著漁歌,一臉滿足的等待著收網,心裡還在想著自己婆姨那白花花的屁股。

    今兒個收成好,晚上回去怕是得盡情馳騁一番,婆姨臀大腰細,應好生養,到得明年,該能給自己生一個大白胖小子了。

    西方天空翻滾的白雲,倏然間炸開消散,露出湛藍天空。

    天際盡頭,出現一粒渺小的白點。

    然而這一刻,那粒白點卻是如此耀眼,仿佛和秋日同輝的另外一輪太陽。

    東海之畔,都因那粒白點的出現而安靜。

    唱歌的漁夫忽然間發現聽不見自己的歌聲,甚至也聽不見海風的聲音,天地之間在剎那中失去了所有聲音和色彩。

    仿佛一切靜止。

    漁夫茫然四顧,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風城主緩緩橫劍,劍身在劍鞘內震盪,未出鞘卻生劍吟。

    白點逐漸變大。

    李汝魚執刀的身影映照在風城主眸子裡。

    長途奔襲,長發依然凌亂,在身後狂野飛舞,一身白色長衫翻滾,卻有緊緊的緊緊貼在肌膚間,衣衫袖擺後垂,如劍一般筆直,身軀摩擦空氣發出刺耳的聲音。

    晴空之中,出現一道白色的細線。

    李汝魚的眸子在秋日裡明亮如兩顆星辰,那股無以言明的勢龐大至極,強烈的清光籠罩著他,奔跑之間拉得極其細長,宛若一支巨大的箭,李汝魚便是箭尖。

    如箭穿過蒼茫大地,挾勢而來,腰間秀戎刀鏗鏘劍吟,與空氣摩擦發出的刺耳聲交相輝印,氣勢一時無兩,欲要一劍破劍魔。

    嗆啷啷!

    風城主橫劍,手中長劍緩緩出鞘。

    方圓千米之內,空氣瞬間被抽空,向劍上匯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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