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7章 紫鯤東遊,千里聚一劍

作品:《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劍魔獨孤千里之外而來的一劍,先有安梨花的槍為先鋒,再有王螂的拳撼其形,最後才是李汝魚的拔劍斬天之勢,若非如此,李汝魚只怕已死在劍下。

    相對於安梨花和王螂,李汝魚幾乎是正面硬撼並承受了那一道劍。

    硬撼之後,李汝魚沒來得及自保。

    好在安梨花見機得快,執秀戎刀在一畔將劍雨攪碎。

    饒是如此,李汝魚也不好受。

    劍又碎了。

    用拔刀術硬撼劍魔之劍,雖然功成,但那柄劍也碎落一地。

    當年自己在開封城外戰岳單,先是劍碎,其後夫子千里借劍,才在一聲「劍來」時,和岳單打了個平手。

    這柄劍跟隨自己很久。

    見劍如睹夫子。

    如今碎了,這讓李汝魚頗有些傷感。

    且渾身肌膚都在沁出絲絲微血,四肢百骸一陣酸麻,五臟六腑似被火燒,頭腦更是昏昏沉沉,所有事物在眼中皆有虛疊重影。

    劍魔獨孤的劍,強的變態。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李汝魚有傷在身,而且傷勢並不算重,也許只需休憩一陣就能如常,姬月豈會錯過這個機會,壓低聲音對聶政說道:「若是此刻出劍,有幾成把握可殺李汝魚?」

    從不曾說話的聶政,望著蜀中西北方向,微微搖了搖頭。

    沒有可能。

    聶政雙眼被剜,僅剩下空洞洞的眼眶,他看不見很多事,但作為劍道高手,他又能感受到一般人感受不到的東西。

    他的腦海里,在蜀中西北方向,有一道如明月星辰一般的亮光,正以恐怖的速度接近落鳳山。

    這道亮光今日才出現。

    不輸東海劍魔,甚至直追臨安那道最燦爛的亮光。

    亦是聖人?

    聶政拿捏不准,畢竟大涼天下的妖孽,縱然聶政作為異人,也不得不感嘆一聲。

    太多了。

    一個天下,根本容不下這麼多異人妖孽。

    所以才有當下的亂局。

    這個亂局出現得毫無得力,於盛世之中憑空出現一個亂世,說到底還是因為異人太多的緣故——北鎮撫司殺不完。

    更有些異人是女帝不願意殺。

    姬月見狀暗暗嘆氣,雖然不明白為何連聶政都沒可能殺李汝魚,但聶政這樣說必然有他的道理,況且經驗告訴自己——李汝魚哪是那麼好殺的。

    如果可以選擇,姬月寧願去壽州殺狄相公也不願意殺看似相對弱小的李汝魚。

    只是可惜了今日這天賜良機。

    也可惜自己那柄以墨家機關術打造的燭影如今不能用,若是能用,要殺全盛時期的李汝魚很難,但要殺受傷的李汝魚不算太難。

    下一刻,姬月就暗暗一陣僥倖——萬幸沒讓聶政出劍。

    只因有人來。

    有中年男子踏空而來,白衣勝雪大袖飄飄,蹈虛舞空如履平地,如一隻白鶴,穿長空而來如那行雲流水般瀟灑愜意,簡直帥氣得一塌糊塗。

    中年男子穿了一身白色長衫,久而不破,極其乾淨。

    大袖飄飄無風自舞。

    腰間佩劍越發顯出讀書人的風流意氣。

    僅僅是一步踏出,便從半空站在了李汝魚身旁,沒好氣的道:「經年不見,你怎的更窩囊了,被人千里之外敲了一劍,就不敢拿劍砍回去?」

    練劍但求一個順心。

    管他什麼劍魔劍仙,你既以劍犯我,那我便以劍還你。

    不可欺我辱我。

    如此,才是灑脫快意之劍。

    李汝魚怔住。

    呆呆的看著白衣男子,片刻後熱淚盈眶,一拜在地:「學生李汝魚,見過夫子。」

    雖說嘴上不滿李汝魚,但夫子其實還是很有些得意,畢竟自己離開大涼去西域之西時,李汝魚的劍道連登堂入室都做不到。

    如今卻已是不輸青衫秀才之流的劍道高手。

    儘管距離自己和劍魔獨孤還有距離,但對於李汝魚而言,在如此的短的時間取得如此成就,用一日千里來形容也不為過。

    跨了半步上前,彎腰將李汝魚扶起來,呵呵笑道:「既然那東海劍魔從千里之外劈了你一劍,那你為何不從千里之外劈一劍回去?」

    雖然我想替你出這口氣,但傳出去教人笑話不說,自己也不適合此時和劍魔一戰。

    所以這一劍還是你自己還來的好。

    李汝魚苦笑:「弟子做不到啊。」

    夫子翻了個白眼。

    一旁,聶政和姬月知道夫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但畢竟是後來者,他倆對夫子出現的感觸並不震撼,而安梨花亦是如此。

    她活著時,夫子還沒出名。

    而李平陽和柴韶兩人,本就不太關心江湖事,僅知道李汝魚有個夫子是詩仙,其他一概不知,除了驚詫夫子踏空而來的瀟灑,其他倒無甚感覺。

    但王螂和陳玉庭兩人卻都是大唐之後的人,哪會不知詩仙之名。

    早就聽聞李汝魚的先生是大唐詩仙,今日一見——

    折服。

    僅是這讀書佩劍的氣度,這種由內而外無處不在的謫仙氣息,就讓兩人自愧形慚,同樣是異人,自己兩人還是拳道開宗立派的宗師。

    可在詩仙面前,總感覺如螢火之輝之於皓月之光。

    兩人很有些激動。

    這可是大唐詩酒劍三絕的李白啊。

    是那個寫下了多少名篇,又是何等的恃才傲物,數千年歷史中,就出了這麼唯一一個的李白啊。

    兩人看李白,滿臉崇拜。

    現在又聽這位詩仙要千里還一劍給東海的劍魔城,更是期盼萬分,倒要看看,大唐劍聖裴旻的傳人,李白的劍道究竟高到何等地步。

    真和傳說中一樣,一劍掛出一道銀河?

    可戰無敵十餘年的劍魔獨孤?

    然而夫子並沒有出劍的意思,有些惱火的盯著李汝魚,「不論任何事,你不去做又怎麼知道做不到,我教你的道理都被狗吃了麼!」

    李汝魚心中一顫,頓感慚愧,自己確實有辱夫子的教導,若非夫子出現,自己根本不會想到要還一劍給劍魔獨孤。

    於是彎腰行禮:「學生知道了。」

    夫子頷首,「你練劍已多年,這一兩年可曾懈怠劈劍一事?」

    李汝魚搖頭:「謹遵先生叮囑,從無一日懈怠。」

    夫子頷首:「大概有百萬劍了罷。」

    李汝魚也一臉茫然,「大概只多不少,除了臥榻在床,其餘日子,但有閒暇,弟子都會劈劍,以明劍心以壯己劍。」

    夫子笑了,略感欣慰,自己確實沒看錯。

    想了想:「你可知曉青衫秀才的劍?」

    青衫秀才的劍是十里一劍,如今劍道有成,大概已能做到數十里一劍了。

    李汝魚點頭。

    夫子望向東海方向,笑道:「那就如此罷,將你這些年劈的劍,化作一劍,劈向躲在東海里那個瞎子就好,有道是來而不往非禮也。」

    簡單直接而粗暴。

    只求一快意。

    李汝魚眼睛一亮,笑道:「弟子試試?」

    夫子欲摘劍遞給李汝魚。

    李汝魚搖頭婉拒,不忍再讓夫子的劍崩碎,於是轉身看向安梨花,「可否借刀一用。」

    安梨花想了想,落落大方的將秀戎刀遞給了李汝魚:「用過之後,記得要還給姐姐我啊。」

    倒也不是小氣。

    話里的意思,其實是想說你一定要活著。


    活著才能還刀。

    李汝魚笑著接過秀戎刀,心中微暖。

    接刀之後,李汝魚看向夫子,「那學生就依先生之言,劈他一劍。」

    總不能辱沒了夫子的謫仙之名。

    夫子沒好氣的道:「少說多做,讀書不成已經丟了我的臉,難不成練劍還要丟我的臉,放心,就算你這一劍劈不死獨孤,他也不敢對你如何。」

    我在大涼,誰能殺李汝魚?

    女帝也不能。

    何況區區劍魔城的獨孤。

    李汝魚執刀在胸口,默默的閉上了眼睛。

    既然出劍,先要知道獨孤在何處。

    安梨花見狀,默默的退到不遠處,夫子也退了幾步,飽含深意的看了一眼聶政,搖頭嘆氣,終究還是沒有忍住,說了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先前落鳳山聶政以白虹之劍保護姬月等人,夫子雖然不在,但能感知到聶政的劍道。

    劍出如白虹。

    只能是歷史上那位劍客聶政了。

    可惜了,以聶政的劍道才華,若是不拘束在某些紅塵事上,在大涼天下藉助李汝魚雷劈不死的契機,劍道節節拔高,應該比自己還高才對。

    絕對是這片天下最有資格以劍入聖的人。

    很可能在蟲達之上。

    然而他如今的劍道修為,似乎在整個天下他都能排在前五,但並不是劍聖,遠遠沒有達到他應有的高度。

    聶政的劍,應是歷史最高。

    然後現在的聶政,不如自己也不如劍魔獨孤。

    聶政心中有剎那的恍惚。

    依然面無表情。

    既不感到憤怒也不感到恥辱,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夫子覺得我誤入歧途,可你又怎知曉,對於我聶政而言,何為歧途何為正道?

    練劍一世為了什麼?

    上一世的自己,為了俠義為了情義,然而最終得到了什麼?

    這一世,自己為姬月而活。

    劍道成聖?

    可有可無,順心順意即好。

    我有一劍,可化白虹,可護心中在意之人,如此足矣。

    夫子不再看聶政。

    看了一眼閉目感知東海那邊的李汝魚,知曉他現在還做不到,畢竟李汝魚不僅沒成聖,連謫劍仙都不是。

    其劍道甚至比不過聶政。

    如此,那就讓我這個當老師的,給弟子點一盞明燈。

    夫子拔劍。

    擲劍。

    長劍化秋泓,破開天際,轉眼就消失不見。

    夫子笑道:「汝魚,且循我之劍劈過去便是,夫子只能助你到此,要不然就遂了那劍魔的意。」

    劍魔那一劍,本就有逼自己出手的意思。

    但我便不教他稱心。

    我不出劍,我叫出來的弟子照樣能劈他一劍,甚至有可能教他做人。

    閉目的李汝魚腦海里,驟然出現一點亮光。

    那是夫子的劍。

    那一道亮光向著千里之外的東海掠去,最終倏然下落,旋即一動不動。

    顯然那就是劍魔獨孤的位置。

    李汝魚心中默默念了兩聲,請先生,請將軍。

    身後,兩座虛影再次平地而起。

    書生捉筆,將軍按劍。

    李汝魚上身前傾,長刀帶鞘歸於左肋之下,睜眼,目光之中精光閃耀,李汝魚的眸子裡,看見了前方天穹之上,那條在石廟鎮被自己踏背過的紫色大鯤。

    紫色大鯤生龍鬚,龍鬚為金色,搖擺大尾,長空之中隱然響咆哮。

    已攪弄風雲而向東方游去。

    鎖定東海之濱的夫子之劍。

    李汝魚一聲輕叱,輕撫腰間秀戎刀,便有劍吟響起。

    刀作劍,便是劍。

    白色的長衫無風輕揚,李汝魚的身心神意已歸大道,此刻散發出來的氣勢,恍然間似當夜瀾山之巔踏入過的謫劍仙。

    屈腿,一步踏出。

    大地倏然一震,腳下煙塵四起。

    在踏出第一步時,李汝魚響起了在扇面村第一次劈劍,旋即無數次劈劍時的過往,都一一在腦海里浮現。

    這一劍,是過往所劈的百萬劍所聚。

    李汝魚第二步落下。

    當他一步踏出時,煙塵似有剎那的靜止,在第二步踏出後,煙塵便倏然落下。

    天地之間似有看不見的氣韻匯聚而來。

    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勢慢慢揚起,宛若一片清光籠罩著李汝魚。

    三步作走。

    一步比一步快,十步時,李汝魚已在山下。

    有溪流攔路。

    李汝魚仿佛看不見那條小溪,一步踏入溪流之中。

    卻如履平地。

    踏水而過,直到李汝魚出現在數百米外時,踏足之處的溪水才倏然捲起,在他身後形成一道數米高的水牆,仿佛一劍斬斷了這條溪流,蔚為壯觀。

    一身白衣的李汝魚,上身前傾,腳步如飛,已如一道白色的離弦之箭,在大地之上穿出一條白色的細線。

    筆直的線。

    江湖攔腰,則踏水而過。

    大山攔路,則翻山而過。

    城池阻路,則越城池。

    隨著氣勢不斷攀升,李汝魚化作的白線,逐漸在大地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痕跡,由淺到深,沿途草木盡數折斷,地面上更是留下一條寬達數米深達一米的溝壑。

    大地如生一道疤痕。

    不斷蔓延向東方。

    李汝魚便如橫穿千里越過白山黑水的一柄劍,直指東海。

    心中已不再想曾經劈過的劍,亦不想任何事,沒有女帝沒有小小也沒有夫子,更沒有天下,心中澄淨空白無所念。

    唯有一劍。

    昔日有青衫秀才的十里一劍,今日有你劍魔獨孤千里出一劍。

    而我李汝魚,曾有百萬劍。

    如今僅一劍。

    執劍奔千里,只為出這一劍。

    你若在城,這一劍那便破城。

    你在在海,這一劍那便開海。

    這一劍一去千萬里。

    無所不破。

    以百萬次劈劍為根、以千里聚勢為基的一劍,問一下東海的劍魔獨孤,何謂無敵。

    這是我大涼李汝魚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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