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一騎絕塵公子笑

作品:《風雪·舊刀·忘情劍

    九月十五日,晴。

    有風,無雨,萬事大吉。

    洛陽城外,依風崖邊,風神秀倚在高樹之上,手拿著刀輕拍著刀鞘,口裡嘀嘀咕咕,不知在唱著哪裡的小曲兒。

    有人說,酒喝得若是太多,那就不會太清醒。可是風神秀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些人,酒喝得越多,他就會越清醒,或者說,他就會越高興。

    俠刀古天青如是。

    風神秀亦如是。

    所以他喜歡喝酒,喝得又多又快。

    這個時候他也帶了酒,美酒,葉初塵的客棧里藏貨那麼多,他走的時候,怎麼也要順上一些。

    不然,便對不起這個朋友。

    葉初塵知不知道他已走了?

    在風神秀的心中這根本不算是一個問題。

    只因,走便走了,乘興而來,興盡而去。這難道不是很好嗎?

    然而此刻葉初塵又在哪裡?

    。。。。。。

    。。。。。。

    洛陽城,一間普普通通的客棧。

    二樓,一間普普通通的客房。

    客房窗子開著,窗前站著一個人。

    白衣人抬頭望天,天空碧藍,他又望遠,遠山縹緲,風景獨好。

    天邊很遠,可天邊有他的朋友。

    窗外的世界很繁華,然而窗外還有一輛豪華的車子,那是楚國軒靖公主的馬車。馬是高頭大馬,車也顯得氣派非凡。

    不知過了有多久,葉初塵終於走下樓,走出客棧,走到馬車邊上。

    他輕輕附到馬車的紗窗上,就看到一雙古靈精怪的大眼睛在直勾勾看著他。

    葉初塵不禁微微一笑,這雙美眸的主人,豈不正是軒靖公主姜軒女俠嗎?

    「怎麼,師兄莫非捨不得回楚國嗎?」姜軒眨著眼,嬌聲問道。

    葉初塵道:「楚國自然要回,只不過嘛。。。」

    姜軒看著窗外的白衣男子,看他微笑卻吞吞吐吐的樣子,不禁暗笑。

    「風大哥那個醉鬼一早就跑了,師兄你肯定知道,不如,我們去找他,也是向他告個別。無論他要留在洛陽,還是回江東,我們以後就都能很快找到他了。」

    葉初塵莞爾:「你這小妮子,也是摸清了他的脾氣。如此也好。」

    「嘻嘻,」姜軒忽跳下馬車,一把拉住葉初塵的手,說道,「醉鬼不會醉,跑得真乾脆。師兄你說說,風大哥現在會在哪呢?」

    「嗯,這幾天來,寧侯一直在找他,想必也是為了所謂懸劍之事。以我來看,風神秀嘛,絕對不會跑到他們的地盤去。」

    「那洛陽的酒樓呢?」

    「咳咳,他帶走了那麼多酒,又怎麼會去酒樓那麼明顯的地方去晃悠呢?」

    姜軒擰了擰秀眉,忽然眼中一亮,大聲道:「依風崖。」

    「依風崖卻是個好去處,」葉初塵點了點頭,「想以風神秀之雅興,有酒之時,必會選一處絕美風景,以顯美酒之難得。」

    「那我們就去依風崖看一看啦。」姜軒歡快叫了一聲。

    就在這個時候,車子的簾又是一掀,露出一張嬌柔秀麗的臉,正是侍女阿香。

    只聽她喊道:「公子,你們又不走了?太師和溫侯已經在等我們了。」

    姜軒回頭:「阿香你先把馬車帶過去,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一語未閉,姜軒已拉著葉初塵往一個方向而去。

    「公主,公子,你們,」阿香神色微嗔,「有好玩的事也不算上阿香,哼哼,阿香再不為公子你研墨了。」

    溫柔姑娘鼓著臉坐,馬車的輪子已滾動起來。

    咕嚕嚕。。。咕嚕嚕。。。

    喧鬧的人間依舊。

    。。。。。。

    。。。。。。

    秋天的陽光溫柔曖昧,依風崖上有人迎風獨醉。

    看著風中飄的葉,是那麼美好。

    有黃的,有綠的,有紅的。。。。。。

    風神秀喝著酒,拍著刀鞘,其聲琅琅。

    忽然哎呀一聲,風神秀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我怎麼好像忘了,我不是還有一匹貪杯烈馬,也是這般火紅顏色。」

    「馬兒啊馬兒,到了這洛陽里,我竟就把你忘了,你說說,那掌柜和夥計,會不會按我說的,給你酒喝。」

    風神秀神思散漫,自言自語著又說道。

    「嘻,還好還好,嬴川這小子還在洛陽,他還在那守株待兔呢。哈哈,你以為扣住我的馬,我就一定會老老實實回到那個客棧去?」

    「你還是太天真了。」

    「就算還要那匹馬,我也不會光明正大回去。」

    「以我對它的了解啊,在某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我只要在它的馬廄里倒上一杯『醉仙望月』,它一定會乖乖走出來的。」

    風神秀一邊說著,一邊笑。笑得像個傻瓜,笑得那麼好看。

    可他又怎麼想得到,在這一刻,他的那匹貪杯赤焰馬,早已跟著別的人跑了呢。

    而且這一刻,這匹烈焰馬就跑在一條羊腸小道上。

    馬的速度既不太快,也不太慢。

    噠噠噠。。。

    噠噠噠。。。

    崖上的風變了方向,吹得葉子回到了樹的身邊。

    崖邊飲酒的風神秀耳朵里傳來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

    好聽,熟悉,截然不同,卻又似乎在某一種韻律之上,達到自然的境界一般。

    其中一種,是鈴音。


    風帶來了久違的聲音。這種聲音,入了神。

    而另外一種,是馬蹄聲。

    是一匹好馬,一匹熟悉的馬。

    風神秀陡然站起身,往山崖的一頭看去。

    他看到一匹馬,紅色的馬,在小路上走著,走著。

    風神秀忽然微微一笑,笑容乾淨,純粹,迷人。

    這種笑容,他只在見到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有。

    那是一個女人。

    馬上也有一個女人。她穿著淺黃色的衣裳,手中捏著一株不知從哪裡摘來的小花兒,有時候還把這花兒放在鼻尖聞一聞,一副極其享受的樣子。

    最要緊的是,她的臉上還戴著那副蝴蝶面具。

    看到她,風神秀開始笑。

    而等他看清那匹馬,他卻又微微一愕,因為那匹馬,分明就是他的赤焰馬。

    她怎麼會騎著他的馬呢?嬴川和那個大漢,兩個人都是瞎子嗎?

    「真是兩個笨蛋。」風神秀低聲笑罵。

    「不過,丫頭,你怎麼也想不到,你走得這條路,會有我在這兒吧。」

    就在這個時候,那匹馬忽然飛奔起來。

    見此情景,風神秀哪裡不知,那個鬼丫頭已經發現了他。只聽他一聲大喝道:「哪裡走?」

    風聲一震,人如鵬鳥,便從依風崖高處飛下。

    捲動的落葉紛飛,風神秀的腳分明就踏在這些半空中的輕輕葉子之上,如一隻蜻蜓點過寂靜湖面,捲起一池波瀾般。

    十丈。

    五丈。

    三丈。

    人已近在咫尺。

    馬兒一聲輕嘶,不知是聞出了味道,還是認出了這個捲風踏葉而來的青衣人,竟然降下了速度。

    「你這死馬,酒也沒給你少喝,怎麼這會兒就焉了。」

    一聲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傳到風神秀的耳邊。

    風神秀暗笑,嘴邊卻大聲說道。

    「蝴蝶姑娘莫跑,這馬兒性子烈,可別摔著了。」

    話雖說著,人卻轉瞬之間就跨上了馬背。一句簡單的話,風流二字,卻彰顯無遺。

    呼吸間,熱氣傳到耳邊,一股股酥麻之感自身體每個地方產生一般,叫陸葳蕤面具下的臉也紅了起來。

    「死阿秀,見著姑娘就喜歡,這回若不是我的話,你就死定了。」

    陸葳蕤心底這麼想著的時候,風神秀卻已環抱著她的腰了。

    一陣香氣撲鼻而來。

    纖纖小手忽然動了。

    六策天心,海棠卷。

    陸葳蕤卻是用一種截然不同於以往的內力。只因在她眼中,這套功夫,風神秀是絕計認不出的。就算認出了,也無法斷定她的身份。

    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早在盤龍頂那一刻,風神秀就在機緣巧合之下,已洞悉一切。

    「海棠香味?」

    乍聞一股異香傳來,風神秀面色生疑,手卻是絲毫不慢,右手只不過巧巧一拿,就抓住了那雙柔荑,頓時一種細膩絲滑之感,美妙絕倫。

    蝴蝶正欲掙脫,風神秀卻自信一笑,附在她的右耳邊上,輕聲說道:「怎麼,你偷走了我的心,還想偷走我的馬嗎?」

    「我什麼時候。。。。」話說至一半,蝴蝶忽然呆住,手也不動,人也不動了。她的整個身子都好像僵住了一般。

    就在此時,風神秀修長的手掌卻是撫到她的後腦之上,那有一根細細的白色帶子。

    他只不過輕輕一拉,面具應聲而落。

    那張臉就像喝了些小酒的女孩子一般,可愛而又可惱。

    「怎麼,」風神秀拖長了聲音,「蕤兒莫非還想不認麼?」

    「嘻嘻,原來你也有聰明的時候。」短時羞惱,陸葳蕤卻是很快恢復了姿態,「只可惜啊。」

    「可惜什麼?」

    陸葳蕤眨眨大眼睛,忽又展眉一笑。

    「只可惜,在尋常時候,你還是一個笨蛋啦。」

    「我怎麼又成了笨蛋了?」風神秀疑惑。

    「因為啊,」陸葳蕤故意賣著關子,忽然壓低了聲音,「我不僅偷了你的心,偷了你的馬,我還,偷了你的酒。」

    「我的酒?」

    風神秀似是突然醒覺過來,往腰間一撈,卻已是空空如也。再看前方,陸葳蕤那雙小手之上,一隻剔透玲瓏的酒壺,就那麼靜靜待著。

    痴痴半晌,有輸有贏。

    風神秀表情精彩至極。

    這回輪到陸葳蕤開始笑,笑著騎馬。

    笑著笑著,她就靠在風神秀的肩膀上,笑著笑著,小道之上,風煙漸散。

    葉子輕輕落在地上。

    落在山崖之上。

    落在一個人的手上。

    那雙手很白,手的主人也很白。

    他的衣服更白。姜軒就站在他的身邊,同他一起看著遠處慢慢離開的人。

    「你不下去告別嗎?」她問道。

    葉初塵只是看著風景。

    「師兄,你是不是羨慕風大哥他們可以浪跡天涯無牽無掛無煩憂?」姜軒忽然倚在了他的肩上,再次問道。

    這一次,葉初塵終於側眼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微微一笑,右手也輕輕扶著她的肩膀。

    兩人感受著彼此的溫度與渴望。

    只可惜,他們來自於楚國的宮廷與將門,註定不能是個純粹的江湖人。

    左手掌心,捏著的,除了彼此餘溫,還有一塊溫潤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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