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仁，你既然都五音不全，就不一定非要當主唱吧？你也可以在幕後，幫我們樂隊重新編曲《美人魚》試一試？」

    清麗的女聲劃破了混沌無邊的思緒，陸仁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藍天睡在大海的下面，

    浮雲像是靜止的白鯨，

    椰子樹種在天上朝下生長，

    蜻蜓逆光飛行，一不小心撞上了海天一線。

    些許鹹味的微風拂面，慵懶的陽光並不刺眼，此時的他正悠閒地躺在一座沙灘椅上。

    如同經歷了一場宿醉，眼前這個上下顛倒的世界正在慢慢地旋轉歸位中....

    「笑話，真是個笑話，真人秀竟然沒有一個真人入圍，我都快笑死了。」

    「那可不嘛，那幫富二代悄悄睡二三線的真人偶像就行了，還要專門搞什麼《發現真星》真人秀，說是想要發掘出抗衡虛擬偶像的真人巨星，我看其實想要公開選後宮搞impart吧！」

    「現在真人偶像還有什麼市場，也就改造人還能勉強和虛擬偶像打打擂台，真人怎麼可能又唱又演，還能寫歌寫小說寫劇本？以前最火的蔡天王也做不到啊.....」

    縹緲紛雜的聲音在陸仁腦中細碎的湧現。

    「真人秀？沒有一個真人？」

    這些疑惑的話在他心裡自然響起，眼前顛倒的景象也終於擺正。

    這時，兩條潔白圓潤的大長腿，還有一張好看的瓜子臉闖入他的視野中。

    然後就是一道誠懇的道歉聲：

    「陸仁，我先向你道個歉，我們不是故意針對你的。

    「主要你頂替的是我們三花貓樂隊的主唱。雖然你的主唱是節目導演安排的，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幫忙和導演溝通下——

    「你放棄這個主唱位置，由我來，可以嗎？」

    即便眼前這個漂亮女生的語氣非常懇切，即便這個女生說話帶著笑，但陸仁這個活了快百歲的老傢伙，還是從她的話里和眼神里讀出了許多不甘和委屈。

    他抬頭仔細打量著這位從他身後冒出的小姑娘——

    是個漂亮的年輕姑娘，二十歲出頭樣，最引人目光的是她的兩隻耳朵，由銀白色的液態金屬打造，在陽光的照射下流動著璀璨靚麗的色澤。

    好像是叫茉莉，是星風文娛簽約的改造人練習生。

    所謂改造人，就是指對身體進行科技改造以此獲得超越正常人能力的特殊人類群體。

    這種技術在智械戰爭初期就已經出現了，陸仁並不是太驚訝。

    只是現在改造人技術明顯比他們那個時代好太多，幾乎看不到任何的外露電子線路。

    一瞬間，陸仁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想要把茉莉頭蓋骨掀開看看裡面走線布局的衝動。

    職業病又犯了....他在心裡遏制住這個不合時宜的想法。

    最開始睜眼聽到的那句問話也是這個茉莉喊出來的。

    再結合茉莉剛說的話，大致是說我是樂隊主唱，但五音不全，唱的難聽，她想要取而代之？

    他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在腦中竭力搜尋相關記憶。

    一些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湧來——

    他本來是星風文娛的底層作曲人，因為進公司半年沒有寫出什麼好歌，被《發現真星》節目組租借來打雜，負責音頻設備維護，後期修音等工作，算是節目組的臨時工。

    然後因為3號練習生的突發退場，他被公司和節目組共同決定成為3號的頂替者，成了三花貓樂隊的新主唱。

    同時也成了《發現真星》唯一的一名真人練習生。

    其餘練習生全都是改造人或虛擬人。

    而他這個新主唱並不受樂隊其他成員的歡迎，即便他們同屬星風文娛。

    公司之所以選擇他不僅僅是因為他不遜色頂級虛偶的神仙顏值，更因為他有病——

    失歌症！

    這是一種先天基因病。

    患有失歌症的他在唱歌上是先天的五音不全，無法通過後天訓練糾正。

    但在聽覺上，原主又擁有絕對聽感這種罕見天賦，能夠在沒有參照音的情況下，辨認出任一音的音高音名。

    像陸仁所知的貝多芬，周董就是絕對音感的代表人物。

    而他現在更像是動漫中的柯南，同樣擁有絕對音感，但要是唱歌就直接化身死亡頌唱者了。

    這就是原主明明顏值超級頂，卻最終選擇居於幕後的作曲系的最大原因。

    至於為什麼五音不全還要被公司推薦為主唱，因為公司打的就是一個反差。

    在3號退場後，三花貓樂隊完全沒有實力和虛擬人練習生一爭高低，原公司打算另闢蹊徑，以這種反差擺爛的方式吸引關注度和流量。

    明明擁有絕對音感，卻先天五音不全，並且還是樂隊主唱，這種反差宣傳也很有看點的好不好。

    精彩的舞台表演能讓人眼前一亮，

    跑調的車禍現場也能讓人開懷大笑嘛。

    只要有流量，黑紅也是紅。

    再者《發現真星》定位就是一檔休閒競技生活秀，實力反而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休閒和生活秀。

    但很明顯，樂隊的其他成員並不願意這麼擺爛。

    他們不想被打上搞笑樂隊的標籤，依然想竭盡全力的拼一把。

    於是，在彩排給導師的才藝展示時，使用各種小動作以及冷嘲熱諷，終於把好脾氣的原主惹毛，直接到沙灘上躺平睡覺了。

    這一睡，就把他這個千年前的老傢伙給睡過來了。

    既然記憶確認，他其實挺理解這群年輕人的想法。

    換位思考下，好不容易拼盡全力來到一檔全國都在關注的真人秀上，卻被公司安排為擺爛苟流量，任誰都不會甘心的。

    年輕人嘛，他也年輕過，非常理解。

    一切都情有可原，所以他這個老傢伙準備主動先退這一步。

    五音不全就不要占著茅坑不拉屎了，多給年輕人機會，也許他們真的能成呢？

    想到他們彩排的那首歌，於是陸仁很自然地以幕後編曲人的角度問道：「那林俊傑的這首《美人魚》你們想要改編成什麼風格？」

    聽到這句話，茉莉先是眉梢一喜，然後又有幾分疑惑道：

    「林俊傑是誰？」

    「《美人魚》是陸氏財團挖掘出的智械戰爭以前的歌曲，詞曲版權屬於全人類，應該沒有說屬於誰的說法。」

    聽到茉莉的補充解釋，一道閃電在陸仁腦中劈過，紛雜的信息再度湧來。

    「現在是3023年，距離2023年已經過去1000年，距離智械戰爭已經過去兩百多年。」

    念及此處，陸仁這才真正鬆了一口氣.....戰爭終於結束了。

    「將近八百年的智械戰爭期間，人類的數字資源幾乎被全部摧毀，音樂，電影，小說，遊戲.....

    「直到戰爭最後，ai選擇引爆核彈網絡，試圖與人類同歸於盡。

    但人類就像是地球上最頑強的蟑螂，依然在核洗地中存活了下來。

    倖存的人類熬過了艱難的核污染時代，依靠僅存的一些紙質資料，正在高速的重建文明中....」

    就目前的記憶來看，這幫後代文明重建得似乎還不錯，都有心思弄這些花里胡哨的真人秀了！

    很自然的，他嘴角勾起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對了，除開《美人魚》，我們樂隊還需要一首歌曲作為pk備演，你有什麼好的想法嗎？」

    其實茉莉也就是客氣地順嘴一問，因為備演pk歌曲他們早就想好了，問這句只是讓陸仁有點樂隊參與感，並沒想真的想備演陸仁提出的歌曲。

    「《一千年以後》。」陸仁平靜地回答道。

    是啊，再沒有一首歌能比《一千年以後》更能表達出自己此時的心境了。

    千年已過，滄海桑田。

    斯人歸來，佳人不在。

    「一千年以後？」茉莉思考了五秒鐘：「我剛才在曲庫搜索了下，沒有這首歌，你確認是『一千年以後』這五個字？」

    「沒有？」陸仁訝然一聲，然後反應過來，好吧...應該是還沒有挖出來這首歌吧。

    再仔細想想，重建文明的紙質資料優先記錄重要科學技術以及重大歷史事件，像是歌曲劇本小說等藝術資料的優先級是最低的。

    這個決策還是他和人類聯盟高層一起決定的。

    不知是歷史的偶然還是必然，

    承載人類文明的那些紙堆還是記錄了一些藝術作品，但像流行歌曲這種，只復現了八九十年代的一些經典老歌，千禧年以後的經典歌曲少之又少。

    簡單來說，3023年華語樂壇就好像同時處在1999年以前和2019年以後這兩個時間段。

    搖滾與粵語齊飛，電音共說唱一色。

    2000年到2019年這段華語樂壇最黃金的二十年基本消失在了時間的長河裡。

    「就是這首歌，我不會記錯。」陸仁再次重複肯定道。

    「我明白了，是你自己原創的是吧？」茉莉從身上掏出一個小記錄本上，在記錄本上寫上了這五個字。

    「不是。」陸仁第一時間否認道。

    他重生的時候都沒有靠抄歌來獲得一分名和利，現在重活到一個有手有腳的年輕人身上，他更不願意做這種事情。

    這是他這個尊重原創，抵制抄襲的音樂生的最後倔強。

    「不是你原創的，那是誰寫的？」

    陸仁差點脫口而出''林俊傑''，但還是憋了回來。

    因為他發現這樣很難向別人解釋林俊傑是誰。

    且如果以後再唱更多的歌曲，還有更多人的名字出現，就更難說清楚了。

    甚至還有可能暴露自己穿越的秘密。

    「是我發現的。」他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道。

    「明白，你們這些搞藝術創作的都喜歡說自己只是發現了藝術，而不是創造了藝術。」

    茉莉自覺瞭然於陸仁的意思，淡藍色的筆觸在白紙上嚓嚓滑動。

    她在《一千年以後》的詞曲欄上寫上了陸仁的名字。

    只是在心裡更加對這首所謂的原創歌曲更不抱希望了。

    他們樂隊本來就不是走原創風格的，而且第一次在導師面前表演最好不要原創，演唱那些有知名度的歌曲才是正道。

    除非你的原創歌曲真的很優秀。

    但是一個都被公司外派打雜的邊緣作曲人能寫出什麼好歌呢？

    她一邊裝作認真地寫下這五個字，一邊在內心輕輕搖頭。

    「是這樣吧？」

    茉莉寫完後把本子轉向陸仁再次確認道。

    「沒錯！」

    陸仁斬釘截鐵地點頭道。

    作為一名久經商場的商業傳奇，他當然有著靈活的道德底線。

    他深刻地剖析了自己的內心，當時不屑抄歌那是因為他手握了一萬枚比特幣，自然有足夠的底氣。

    而現在，

    重現華語樂壇諸神大亂鬥這種使命感滿分的事能叫做抄嗎？

    文藝復興懂不懂啊！

    看到陸仁點頭後，茉莉滿意地收回記錄本。

    她原本想著自己出來和陸仁溝通會很費勁，沒想到就這麼輕鬆地如願當上樂隊主唱。

    雖然她的唱功也很一般，但至少唱歌不跑調，不至於把觀眾唱得笑出聲。

    心情大好的她轉過身，裝作隨意地提醒道：「四位導師還有一會兒才到，你不用太緊張——」

    然後用一種朋友般的開玩笑語氣道：

    「因為這一次你不用上台，壓力給到我這邊了。」

    「那我先去排練了，回見！」

    「嗯，加油！」

    陸仁給她打氣道。

    他很清楚這份茉莉對他的示好是因為他主動放棄了樂隊主唱，並不是真的把他當做了朋友。

    當然，商海浮沉半生的他也並不在意這些。

    此時的他還是有很多困惑，比如節目的具體規則，比如自己的身份.....

    他總感覺自己的身份有點奇怪。

    記憶中自己確實是節目的工作人員，但又不僅僅是工作人員。

    另外自己來島之前的記憶也很模糊，只隱約記得自己父母早亡，來自鄉下，學過音樂。

    在目送茉莉遠去後，他決定先『悄咪咪』試一試原主的死歌唱腔，想看看這個五音不全到底有多難聽——

    「因為在一千年以後~」

    然而他這句唱詞剛要從喉嚨中發出，就被大腦緊急踩了個剎車。

    因為他的腦中陡然響起了一道不屬於他的聲音。

    「是否切換到原唱[林俊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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