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妥協

作品:《逆風飛翔

    肖宇的一句話讓顧順喜的臉瞬間沒了血色,慌張地避開對方的目光,下意識的鬆了手。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肖宇順勢推門,大步流星,下一秒便進了屋子,不同於顧順喜的倉皇,他倒是自在的很,轉身一屁股便坐進客廳的沙發里。

    「小丫頭,你這門看的不錯啊!怎麼,這學生來看老師,還賴著不走了?」

    「我沒有。」

    這話顧順喜說的實在沒什麼底氣,她慢慢垂下了眼帘,整張面孔開始泛紅,縮在袖口中的雙手也不由自主地攥了拳頭,末了又補了一句。

    「只是暫時,會走的。」

    「騙誰呢?安捷可不在這,把這幅可憐鬼的樣子收起來。你留在這裡,她就不會忘記記著支教的那段經歷,有你這樣拖油瓶的存在,她怎麼能安心開始新的工作,生活呢?小姑娘,你也別怪我,有些話安婕不好直說,我就替她說。」

    顧順喜也不看他,眼睛瞅著窗台上的一盆綠蘿,默默的數葉子,數了大約兩三遍後,她的心神定了定。

    她也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賴在安婕家,學生賴著老師養,天底下是沒有這樣的道理的。

    「我會走的。」

    「什麼時候?」

    「等安老師回來,道完別我就會離開的。」

    「別自作聰明了,安婕善良心軟,她會忍心讓你走?別和我玩拖字訣這一套,我不吃,現在就收拾東西,我送你回去。」

    肖宇的話叫顧順喜無地自容,臉憋得通紅,睫毛顫動,不敢再分辯些什麼,跟在肖宇身後,慢慢的向門外挪動,關門的一瞬,她回頭看了最後一眼,這間屋子是她和安婕一點點收拾乾淨的,可是,這裡再好,再合心意,也不是她顧順喜的家。

    意識到這一點,女孩終於死心了,一點一點地垂下了睫毛,不再去看了。

    三個小時後,肖宇的車停在了白泉村口,隔著車窗玻璃,顧順喜看到了蹲坐在村口等待的李鳳英,她突然覺得有些冷,身體不自覺地輕輕顫抖起來,連開車門的力氣幾乎都喪失了。

    肖宇從後視鏡撇了一眼顧順喜,見小姑娘臉色慘白,心裡多少也有那麼點不是滋味,抬手摸了一下鼻子,欲蓋彌彰的補充了一句。

    「也不是我不近人情,你媽可是到處托人問才找我這來的,我也就好心人做到底,送你回來,你說你們現在農村孩子還玩挺大,動不動就離家出走。」

    顧順喜根本沒有聽清肖宇絮絮叨叨的在說些什麼,她心裡亂的很。

    雖然知道李鳳英遲早會發現自己的消失,一定會找過來的,可這一刻的到來未免也太快了。

    恐懼與擔憂交織在一起,打開車門的一瞬,她認命似的閉了閉眼睛。

    一見到顧順喜,李鳳英一股風的跑過來,上來就是一耳光,連拉帶拽的將她拖回了家。

    就這樣,顧順喜重新回到了白泉溝,滬江市的那段經歷如露水般,蒸發後,連一點點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而顧順喜不知道的是,發現的她不見的安捷與何浩成卻急的團團轉,四處打探她的下落。

    一周後。

    顧家逼塞的小院裡,顧順喜正端著一盆洗過的衣服晾曬。

    前一天,劉癩子的三千塊錢也已經送了過來,李鳳英對此滿意的不得了,對於將婚期提前兩個月的要求,也痛快同意,至於顧順喜的不願意,在李鳳英看來,根本不值得一提。

    現在,顧順喜唯一的任務便是等待嫁人,可一想到劉癩子的樣子和看自己眼神,她就恨不得吊死在這晾衣繩上,左思右想,終於鼓起勇氣,一步三挪的來到李鳳英面前,她吞了口唾沫,潤了潤發乾的嗓子,才擠出一句話來。

    「鳳姨。」

    不知為何,李鳳英從來不讓她喊媽,顧順喜對此頗為感激,這可能是李鳳英做過的唯一和她心意的事情了。

    「我…我想回學校上課。」

    見李鳳英斜眼看著她,顧順喜咽了口唾沫,頭壓得更低了,幾乎是從緊閉的唇齒間擠出了幾個字。

    「求您了,我只是…」


    話還沒說完,李鳳英便提著燒火棍狠狠的朝顧順喜後背抽去。

    「小賤蹄子,剛老實沒兩天,你就又要給我出么蛾子了?」

    李鳳英手勁極大,加上她打起顧順喜來沒有任何顧忌,女孩的後背很快被她抽的紅腫一片,最後幾乎連躲的力氣都沒有,直能抱著頭蹲在地上拼命求饒。

    直到一個女人從偏房衝出來阻攔,李鳳英才停了下來。

    那女人二十出頭的年紀,外表卻有些超出年紀的滄桑疲憊,頭髮被一個淺紫色的大髮夾固定起來,耳邊跑出一兩縷的碎發,穿著半舊不新的橘色褂子,有些侷促的樣子,眼神中仍殘留著幾分疲倦的呆滯,她用自己的身子護住顧順喜,苦苦哀求。

    「媽,別打了,順喜她不是有意惹你生氣的。」

    李鳳英喘著粗氣,從鼻腔里擠出一聲冷哼,燒火棍向牆角一扔,轉身進了屋,不再理會她們二人了。

    張艷賓小心翼翼的將顧順喜扶進了偏房,那屋子面朝東,大小不到十平方米,舊到發黃的塑料布充當玻璃,再好的日光也僅能透進四五分,充滿了不分時節的沉悶與昏暗。

    扶著顧順喜上了床,張艷賓又從衣櫃底層掏出一個布包,裡面的黑色小罐子裡裝的是獾子油,消腫止痛最是靈驗。

    「順喜,你忍一忍,嫂子給你上藥。」

    顧順喜趴在床上,疼的滿頭是汗,仍一聲疼都不喊,見她這個樣子,張艷賓卻忍不住掉眼淚了。

    「明知道媽的脾氣,幹嘛還要去惹她生氣?」

    顧順喜目光愣愣的盯著前方,蒙窗戶的塑料布上落著一隻蒼蠅,不停的搓著手。

    「嫂子,你不恨她嗎。」

    張艷賓被她問住了,上藥的手停在半空,沒了動靜。

    她十六歲嫁進顧家,婚前婚後的日子並沒有多大的差別,無非是從自家的灶台轉到顧家的灶台,她柔順聽話,孝敬公婆,照顧瘸了腿,性情冰冷的丈夫。每天有干不完的活,挨不完的罵,日子比出嫁前還要難熬,這樣的日子,她怎麼會不恨?可她太累了,累的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恨了。

    更何況,女人不都是這樣熬過來的嗎?等到自己生下兒子,兒子娶了媳婦,自己也成婆婆後,就能熬出頭了。

    這樣想著,難熬的日子有了盼頭,自己也就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了。

    「小喜,這是咱們的命,什麼恨不恨的,你還是太小,很多事…都還不懂。別嫌嫂子多嘴,我知道你不願嫁人,可咱們女人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那人歲數是大了點,但是歲數大的會疼人呀。」

    她後面還說了很多,顧順喜並沒有聽得很真切,但是張艷賓的話千篇一律,內容她早就聽得耳朵都起繭了。

    人在這裡趴著,思緒卻不知道飄到何處。視線從窗戶上的蒼蠅轉移到磨損到起球的被角,目光轉了又轉,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張艷賓仍在自顧自的講著:「咱們女人的命,就是這樣,反抗也是沒辦法的,再拖拉的時間長了,保不齊不會記恨你。男人都是很小心眼的,若是讓劉癩子知道你現在嫌棄他,將來嫁過去,受苦的還不是你?

    聽張艷賓講這些話,顧順喜突然覺得剛才那隻搓手的蒼蠅跑到了她的肚子裡,她噁心想吐,半天都緩不過勁來,有什麼東西被堵在了喉嚨口,她無處發泄,卻也沒有任何理由爆發。

    她知道,張艷賓是個實心眼,說的這些話也是真心實意為自己著想的。可是,張艷賓認為的好歸宿並不是她想要的。

    「更何況,人家光是彩禮錢就願意出三千塊呢,小喜,你...你也知道,你哥哥的狀況,一直吃藥維持,可這樣總不是個辦法,大夫說,順意的情況是可以安假肢的,只是咱們錢不夠。小喜,也想想你哥哥,他一直都對你很好的...」

    順意…

    一想到顧順意,顧順喜瞬間紅了眼眶。

    張艷賓蹲在床邊,摸著女孩柔順的頭髮,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順喜,算嫂子求你,救救你哥吧,看他每天的樣子,我實在是…實在是不忍心。嫂子沒念過什麼書,可是...人要懂得報恩吶。」

    顧順喜抬頭看向張艷賓,女人眼裡厚重的情誼壓的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自己可以不顧一切的逃跑,也可以恨李鳳英,可是,她不能不管顧順意。

    當年如果不是顧順意將她撿回來,她早就死了。顧家人給她一口水,一口飯,雖然像施捨路邊野狗一樣,可到底讓她平安活到十三歲,這樣的恩情,她不能不報。

    罷了,好歹這些年也有過快樂的時候,滬江市的一切全當是黑暗裡的一場夢,靠著這一點甜,她也能熬過這一輩子的苦。

    垂下頭,女孩柔嫩的臉頰貼上冰涼的床沿,委屈溢滿心頭,眼淚成串的往下掉。

    「我…我會救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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