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章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作品:《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李汝魚沉默不語。

    只知道小小她娘姓謝,如今方知真名。

    嬸兒的真名挺美。

    甄者,陶器也,亦指陶冶……

    謝方說了這些許事後,感觸很深,陷入了往事回憶里,良久才看著眼前的少年,「我沒記錯的話,你尚年幼,父母親人便已雙亡。」

    聽嘴碎的婦人說過,李汝魚父母、婆婆爺爺皆雷劈而死。

    這少年倒是令人驚奇,女帝登基後,大涼天下妖孽橫生異人無數,但像這種一家五人,其中兩代人都成為異人的絕無僅有。

    李汝魚遲疑了下,點頭。

    謝方伸手摸了摸腳下的黑虎子頭,黑虎子磨蹭回應,一臉享受的神情。

    「其實啊,小姐若是歸府,日子也不會太好過,畢竟崔氏依然是主母,且所出的少爺如今斐名京都,又得國子監大祭酒賞識,再有清河崔氏有意提拔栽培,過幾年一二甲中第已是必然,崔氏在府上的主母地位不可撼動,但老爺有句話又在理,既然還活著,那就應該在一起,畢竟是父女。」

    李汝魚搖頭,「『君子有行,不愧心,君子有德,不負卿。』那位尚書大人貿然將……嬸兒接回府,能確保今後無愧無負?」

    謝方愣了下,笑了。

    看了一眼身旁的《論君策》,意味深長的說了句題外話,「李夫子還是教了個好學生。」

    李汝魚那句話出自《論君策》。

    蘇伴月,便是當年江秋州那位被北鎮撫司滅門的清流大儒,雖然身死,但其作品和學術理念卻在大涼天下流傳了下來,深受讀書人喜好。

    更有文人騷客出資在江秋州蘇府原址上興建了蘇公祠。

    又嘆了口氣,「孩子,你尚年幼不明父母心,昔有詩作,『白頭老母遮門啼,挽斷衫袖留不止』,人啊,越是上了年紀,便越發掛念遠遊子女。」

    李汝魚撇嘴,「現在知道了?當年幹什麼去了。」

    謝方苦笑,「你可知清河崔氏?」

    李汝魚搖頭。

    謝方耐心的說了句:「自大燕文帝開科舉,後大涼太祖與文人共治天下,朝堂士大夫便多有草野輩,寒門庶子入宦深,但清河崔氏自大燕到如今,依然出了足足二十三位宰輔,其底蘊之深,幾可媲美當年與皇室分治天下的琅琊王氏。」

    頓得一頓,一臉無奈,「老爺能怎麼辦?」

    老爺也很絕望啊。

    一面是右謝崛起之望,一面是血濃於水的長女……老爺最終還是選擇了大局。

    李汝魚冷笑,「我雖無文墨冠京華,可也知曉,富貴滿身食子血,是為君子不忍、不為也!」

    話語裡是濃郁的諷刺和不屑。

    謝方大感頭疼。

    眼前哪裡是個十四歲少年,分明是個飽讀詩書性格沉穩的青年,成熟得可怕,就是府上那個少爺與之相比,也顯得有些青澀有餘沉穩不足。

    果然,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尤其是孤兒。

    這孩子和趙長衣果然是一類人。

    心裡暗暗嘆道,難怪李夫子如此看重這少年,確實是可塑之才。

    不知道什麼時候,黑虎子那個雜交後代花斑來到了院子裡,平日裡凶相畢露的花斑走到黑虎子身旁,乖巧的臥在一旁,百無聊賴的甩著尾巴,一起曬著太陽。

    謝方看了一眼門外,心裡笑了笑。


    對李汝魚說道:「修身持家平天下,老爺志天下,修身而定,持家力有不逮,是有錯失之處,然舐犢之情豈可以君子為則,這條花斑你熟悉的罷,村里老人說它有狼性豹格,野性十足,然而在黑虎子眼裡,它只是它的兒子。」

    頓了一頓,話語裡多淒涼,「老爺身體不好了。」

    李汝魚愣住。

    謝方繼續說著,「老爺的眼睛看不太清楚,夜裡總是多夢易悸,前些日子又染了肺寒,咳嗽不止,女帝陛下登基之前,老爺曾在天牢裡呆過半月,落下過頑疾,如今終日飽受折磨,雖才知天命,卻也不知道還能熬過幾度春秋。」

    「人老了,想見見孩子,安度晚年,其心也善,不是嗎?」

    「老爺啊,公務之餘便潑墨,只寫兩字,純甄。」

    「老爺啊,日暮握木梳,遙望西山遠,老淚橫流,只嘆未曾梳嫁頭,不見膝下女兒歡,不聞堂前心頭棉,卻又道何日見汝顏……」

    李汝魚不知道怎麼反駁。

    他終究只是個十四歲少年,再怎麼沉穩成熟,對於這種親情也陌生的很。

    沉默許久,才輕聲嘆道:「也許吧。」

    院外,有女子蹲在牆角失聲痛哭,長發掩面,淚如雨下。

    嘶聲裂肺,卻發不出聲音。

    只發出了一個許久不曾喊過,陌生而有熟悉的音節:「爹……」

    謝方長身而起,「況且,你又忍心小小在扇面村這貧瘠土地上,如那風中黃花,黯然成長再悄然凋零麼,小小不能再成為第二個小姐了,小小的世界,應是那繁華的京都,在那裡茁壯成長,女子不舉功名,但可著詩寫書,當朝《詠絮錄》上盡女才,十年之後小小當居首!」

    在扇面村小半月,不僅李夫子對周小小讚譽有加,就是謝方也看了出發,小小的文采天賦,若為男兒身,當驚艷大涼!

    尤其是謝方知曉小小寫的那首五言《俠客行》後,更是驚為天人。

    小小之才在同齡人中,足以冠京華。

    縱為女兒身,也當為魁首!

    李汝魚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

    確實如是啊。

    李汝魚不自覺的隨著謝方的目光看向院門,周嬸兒站在那裡扶著院門,哭成了淚人,哽咽著問道:「方叔叔,爹……他身體真的不好了……嗎?」

    謝方眼角濕潤,恭謹的彎腰行禮,「小姐,回家罷,老爺想你。」

    很想你。

    李汝魚看著這一幕,心酸。

    然後心痛。

    自己可以很自私,甚至可以想辦法殺了謝方——實際上今天也是這麼打算的,如果最終不能讓謝方離開,自己便要去取夫子的劍來殺謝方。

    他一死,自然無人帶周嬸兒和小小回京都。

    但是小小真要一輩子在這荒山僻壤里?

    然後嫁給自己,當一個黃臉婆?

    不忍。

    亦不願!

    我雖然自私,可也知放手。

    想起了大燕王朝曾有位為賦新詞強說愁的詞人,說過一句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小小,你的快樂便是我的晴天。

    ps:這個章節名有點矯情而且俗耐,作者君自己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然而貼切,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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