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9章 殺楚王,你後悔了嗎?

作品:《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李汝魚死了,那麼天下還有人能威脅到趙室?

    依然有!

    開封的鐵脊軍,徐驍和君子旗擺出了的架勢,完全就是拱衛開封,兵馬三線散開,竟然完全一副要三面作戰硬撼的死磕架勢。

    燕雲十六州布防,欲要對抗鎮北軍。

    壽州一線布防,硬撼禁軍。

    渭州、鳳翔府、京兆府、均州四城亦有白起指揮兵馬,抗拒西軍進犯。

    鐵脊軍欲以一敵三。

    按照這個局勢下去,就算鐵脊軍有徐驍君子旗和白起,也難免要兵敗,然而臨安那邊,沒有高興多久,很快聞到了噩耗。

    高麗仙和霍姓武將執掌的西軍,在確定謝長衿和徐秋歌逃到了摧山重卒,跟著白起去了鳳翔府後,就再無動作。

    只是駐防蜀中。

    沒有北上圍擊鐵脊軍的意圖,也沒有南下配合禁軍的意思。

    岳單的鎮北軍,更是一動不動。

    而邊疆的大理軍隊,則是蠢蠢欲動,擺明了要趁亂蠶食大涼的疆界。

    這其實不算噩耗。

    真正的噩耗,是因為李汝魚死後,樞相公終於不再沉默,作為大涼的樞相公,他開始發聲,於是便有樞密院的軍令從臨安傳遞到北蠻草原和蜀中。

    密令鎮北軍和西軍對鐵脊軍形成夾擊之勢。

    這是很自然的事。

    畢竟李汝魚死了,那麼樞相公只有站出來,以趙室為中心整頓大涼,首要之務就是平掉雖然沒有叛涼口號但實際已經反涼的鐵脊軍。

    只不過鎮北軍和西軍一動不動。

    當然,也不全然是一動不動。

    在樞密院軍令抵達北蠻草原的當日,岳單親自率領著白衣槍王以及虞棄文,去見了六七位鎮北軍中層將領——這些人早年都曾跟隨過樞相公。

    之後,鎮北軍便傳出去消息,有三位高級將領秘密勾結北蠻土著,欲要顛覆鎮北軍在北蠻的統制,被岳王和白衣槍王當場鎮殺一人,解職兩人。

    真相麼……

    傻子都能看出來。

    岳單不服幼帝趙禎和趙晉,也不服坤王趙颯,所以殺了樞相公的老部下。

    當然,岳單還是服樞相公的。

    否則他不會一一去見那幾位樞相公的老部下,也不會只死一個解職兩個,而是會全部死掉。

    同樣的事情亦發生在蜀中。

    趙室,在李汝魚死後,已經只剩下了禁軍——儘管李汝魚不死,他們的情況也好不啦多少,然而當下的局勢,卻更讓趙室絕望。

    這才是真正的噩耗。

    鐵脊軍公然反涼,鎮北軍和西軍不尊中央號令,天下,似乎已陷入藩鎮割據的泥沼。

    當天下出現藩王割據的局勢,離王朝的崩塌已經不遠。

    關鍵是那一場波及了整個天下的地動之災中,西軍、鎮北軍和鐵脊軍都收穫了可怕的民心,如此他們有了割據的土壤。

    當發展成這個局勢之後,就是臨安有趙颯,有趙晉,也依然無力回天,哪怕是曾經的大涼雙璧,國之重鼎的狄相公,也只能徒呼奈何。

    恐怕這個局勢,也是女帝沒有預料到的。

    誰都沒料到,大涼駐軍里的那些沙場天驕,每一個臣服趙室。

    以前的臣服,臣服的是女帝!

    女帝遠走東土後,他們依然臣服,臣服的是李汝魚。

    但真正臣服的,還是有可能去而復返的女帝。

    畢竟李汝魚就代表著女帝。

    不過如今李汝魚死了,那麼他們也再無絲毫懼怕——趙室?

    算不得什麼!

    但趙室有趙颯,這位三箭定天山的白虎神將沒有退卻,親自披甲去了禁軍,準備在沙場之中為大涼趙室殺出一片生機。

    趙普不斷擢升,幾乎是一夜之間就成了參知政事。

    左相寧缺和右相周妙書,加上樞密院的狄相公對此沒有絲毫異議——臨安必須團結,才有可能解決掉這個麻煩的藩鎮割據形勢。

    左右相公加上趙晉,三人共同坐鎮後方。

    狄相公坐鎮樞密院,統一調度禁軍,趙颯披甲於軍中,親自率軍出征。

    加上卓宗棠、安梨花。

    依然有機會!

    臨安破釜沉舟,欲與絕境之中,為國祚延年。

    此際,再無人去想東土王朝的雄師即將出現的事情,大家都只想在這個局勢下,達到各自的算盤——攘外必先安內。

    戰爭毫無預兆的爆發。

    燕雲十六州內,鎮北軍悄然南下,欲侵吞雲州,受到鐵脊軍的猛烈反撲。

    西軍莫名其妙的過了渝州,受到禁軍的阻截。

    萬幸的是,彼此之間都存在著忌憚心理,不敢一開始就投入大兵力,只是小規模的接觸戰,最大的傷亡出現在雲州觀漁城。

    虞棄文率領的大風輕騎和虎牙鐵賁押城,白衣槍王率三千人攻打觀漁。

    守觀漁城的是老將夏侯遲。

    據天險而守,兵力雖然稍差一籌,但夏侯遲對觀漁城熟稔至極,加上雲州尚有君子旗率大軍坐鎮,使得虞棄文和白衣槍王不敢全力出擊。

    那一戰,縱然白衣槍王站上了城頭,殺了不下一百老卒,但他率領的三千鎮北軍老卒,卻沒有一個人能站上觀漁城頭。

    那一戰,雙方各自折損七八百人之多。

    這已是最為慘烈的一戰。

    其餘戰場,皆是小規模的接觸站,甚至只是斥候之間的接觸而已,傷亡率不高,尤其是西軍過了渝州遇見禁軍後,更是各自駐守城池,每日只派斥候相互交手。

    在等。

    看鐵脊軍和鎮北軍之間會不會爆發大規模的戰事。

    但天下大亂,已是必然!

    而且,這將會是一場死傷數十萬的天下大亂,億萬黎民不僅將要飽受內亂之苦,還要承受接下來東土王朝雄師的踐踏。

    註定的山河陸沉!

    這是一座天下的沉淪。

    ……

    ……

    趙颯在禁軍中,趙晉和寧缺、周妙書碰頭之後商議了一番,覺得軍中還是應有一位相公去押陣,畢竟白虎神將是位異人大家心知肚明,當然,最主要的還是盯著卓宗棠和安梨花之流。

    這個人選原本是定周妙書。

    後來選擇了趙晉。

    趙晉也是異人,這一點大家也心知肚明。

    但誰都知道,趙晉對趙室的忠誠,只怕並不輸給趙颯。

    於是三人合議之後,很快由人起了一封詔書:參知政事趙晉代天子巡視禁軍,以振軍威,以慰軍心。

    趙晉剛走出大殿,卻見一位帥得日月無色的青衫大叔站在廣場上,看見趙晉後也不行禮。

    趙晉過去行禮。

    不論是在大涼,還是聽說過樞相公在異人世界裡大宋王朝做的那些事,趙晉都覺得,自己尊重一下這位狄相公一點也不為過。

    正如狄相公也依然尊重自己一樣。

    否則他早站李汝魚那邊去了。

    畢竟得到兩點的趙晉就是趙普,那個大宋王朝開國重臣之一,樞相公作為大宋的面涅將軍,豈會不知道趙普?

    狄相公嘆了口氣,「要去軍中?」


    趙晉頷首,「某和左右相公都以為,安梨花和卓宗棠之流,不足以放心。」

    狄相公聞言無語。

    他其實有點反感,所謂用人不疑……

    不過也知道,這是當下趙室的窘況,能用之人不多,能信之人也不多。

    沉默了一陣,才道:「告辭。」

    趙晉喊住,「狄相公有話就直說罷,不論是當年還是現在,你說的話,我趙晉都會認真的聽,也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你依然是趙晉心中的那個面涅將軍。」

    狄相公頓足,回首看了一眼,猶豫剎那,還是問道:「殺了楚王,你後悔了嗎?」

    趙晉愣住,他沒料到狄相公會問這個問題。

    許久,才苦澀的一笑,「我趙晉一生,只想為趙室謀爾,先前局勢下,狄相公以為,是選擇鴆酒還是選擇刺入心窩的劍?」

    鴆酒,就是當下的天下大亂,趙室很可能慢慢滅國。

    刺入心窩的劍,則是李汝魚。

    滅國更快。

    所以,我也是沒得選擇。

    其實天下沒有李汝魚會怎麼樣,趙晉作為大宋開國功臣,豈會看不出?

    只是沒得選擇而已。

    狄相公嘆了口氣轉身默然離開。

    是啊,沒得選擇。

    只是好壞而已。

    選擇鴆酒,趙室尚有一線生機,只不過天下黎民受苦。

    選擇刺入心窩的劍,趙室沒有一線生機,只不過天下黎民不用受苦。

    僅此而已。

    趙晉目送狄相公遠去,繼續前行,先要去青雲街的府邸吩咐一些事,這一次去軍中,還需要那位用刀的冢原卜傳和用箭的養由基押陣。

    畢竟安梨花的槍和秀戎刀非同小可。

    只是來到麗正門,發現紫禁城禁軍防衛都指揮使王陵按刀站在門口——王陵沒有有穿軍服,看見自己時行了禮,然而乾脆直接的問了一句:「趙參知,此刻我著便衣,便是尋常一百姓,想代表天下黎民問一句:殺了楚王,你後悔了嗎?」

    趙晉沒有回答。

    甚至無視王陵,徑直穿過麗正門,幾乎在出城時,才頭也不回的呢喃了一句。

    王陵沒有聽見。

    然而詭異的是,今日巧合得有些過頭,似乎很多人都想問趙晉一句。

    麗正門外,地動之災中受傷的謝琅穿了便服,臉色有些不太好,傷勢似乎還沒痊癒,他站在那裡,也不行禮,大笑著問了一句:「趙晉,你後悔了嗎?」

    趙晉看著這位以一己之力重振了陳郡右謝的讀書人,點頭,鏗鏘答道:「沒有!」

    繼續離去。

    謝琅站在那裡目送,笑了一下。

    滿是諷刺。

    幾日後,抵達建康到了駐軍之中的趙晉沒有想到,當他還沒踏入軍營,便是一位從渝州方向受傷後回到建康休養的斥候看見他,這位斥候右臂被齊根砍斷。

    但他不會離開戰場。

    待傷勢痊癒後,他會義無反顧的再次回到前線。

    他穿著便服,右肩上可見滲透出來的血污,看見趙晉後笑了笑,沒有著急去通報卓宗棠將軍,而是認真的問道:「趙參知,我一直很疑問,大涼為何要殺楚王,今日得見您,想問一句,你後悔嗎?」

    趙晉怔住。

    旋即沉聲道:「你是以大涼禁軍士卒的身份來問我,還是以大涼黎民的身份來問我?」

    這位斥候顯然是讀過一些書的。

    聞言訝然,「有差別?」

    旋即卻懂了,於是又道:「如果趙參知是大涼禁軍士卒,又或者是大涼黎民,會後悔嗎?」

    趙晉不語。

    斥候想了想,「若是前者呢?」

    趙晉想都不想,斬釘截鐵,「不會!」

    斥候又問:「後者呢?」

    趙晉依然想都不想,「我在麗正門時,已經回答過一次。」又反問道:「你為了大涼失去了一條胳膊,你後悔嗎?」

    說完徑直入軍營。

    那位斥候站在那裡,忽然咧嘴大笑。

    後悔不後悔?

    作為大涼的士卒,當然不會後悔。

    一入沙城,便守大涼。

    無論對手是誰,膽敢置大涼於萬劫不復者,我縱然千刀萬剮,又縱然刀山火海,依然百死不辭,但殺之便是。

    我等微小兒郎,無所甚家國大事。

    但有一腔熱血。

    以及……一副隨時可為大涼在疆場之上馳騁的軀體。

    走入軍營的趙晉神色安靜。

    但是趙晉沒有料到,當他見到卓宗棠,這位敢於抬棺而戰,甚至作為李汝魚的心腹,也敢於跳出來反抗李汝魚的漢子,見到自己的第一眼,沒有行禮,而是說了句:「我有些後悔。」

    旋即自嘲的笑了笑,「儘管我的選擇對局勢並不重要。」

    趙晉沉默。

    伸手按住了欲要拔刀的冢原卜傳,輕聲道:「為什麼。」

    卓宗棠望向西方。

    不言而喻,在卓宗棠的眼中,他已經看不見接下來的天下大亂,他只看見在內亂中耗盡最後一絲力氣,被東土王朝雄師蹂躪,萬千黎民飽受苦難的地獄畫面。

    趙晉一聲長嘆。

    沒有退路了。

    心中複雜無比。

    出麗正門時,他以一個黎民的身份回答了以一個黎民身份來問自己的王陵。

    殺了楚王,你後悔嗎?

    後悔。

    但我還是會殺。

    因為我趙晉,不是一個黎民,而是趙室最後的堅強!

    天下是要大亂。

    山河是要陸沉。

    就算大涼最後平復了地方武裝割據,真正統一了大涼,也很可能無力在對抗東土王朝的雄師,屆時的大涼,只會被東土王朝雄師摧枯拉朽。

    那一日,我趙晉願身先士卒,死於陣前。

    以趙室的身份而死。

    也以黎民的身份而死。

    皆不後悔!

    於是大笑道:「卓宗棠,我敢於陣前死而抗東土,你敢否?」

    卓宗棠聞言怔住。

    裂嘴。

    無聲的笑,「有何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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