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6章 翩若劍仙

作品:《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崇島的劍魔城到臨安,總共不過六百里的路程,只不過大涼的東海無窮無盡,沿海城市反而有些荒僻。

    松江縣便是如此。

    若非獨孤在崇島建立劍魔城,那座小島只會更荒僻,就算如此,崇島甚至也不如臨安郊野的一個小鎮,除了劍魔城,其他地方幾乎沒有人煙。

    嘉興縣,則是崇島到臨安的必經之地。

    過了嘉興,再有一日半的功夫,就能走入臨安郊野。

    相對於崇島和松江縣,嘉興縣簡直就是天堂,只不過嘉興縣和臨安這些大城一比,又差了許遠。

    李汝魚和阿牧住在嘉興。

    時間很充裕,一則女帝沒有要求自己在什麼時候去見她,二者李汝魚也沒什麼事,是以便打算在嘉興小憩一兩日。

    休整身心。

    當然都是藉口。

    真正的原因麼……

    初嘗雲雨,食髓知味,已沉淪其中不可自拔,於是李汝魚才知道原來書中寫的市井坊子說的什麼一夜七次不可信。

    但一夜五次還是可以。

    好在年輕。

    除了第二日下樓腳有點軟走路有點飄,倒也沒其他不適。

    好在下樓的時間很少。

    甚至於連下床的時間都很少,秋末冬初,還是被窩裡的錦衾玉兔暖身暖心,李汝魚索性便墮落幾日——也是幸福幾日。

    此處日字,應為動詞。

    冬初天涼,晨光極晚,錦衾里的阿牧如狸貓蜷縮著,淺寐之中一臉小幸福,隱隱露出的脖子和胸前肌膚上,長著雜亂的紅痕。

    極其嬌艷。

    阿牧忽然睜開眼,看著穿得一身整齊的李汝魚,有些訝然,溫婉笑問:「要出門嗎?」

    李汝魚從一旁拿起在嘉興縣城買的劍,點點頭,不著痕跡的道:「出去買點東西,你先休息,我稍後便回來。」

    說完輕柔的對阿牧笑了笑。

    出門。

    看見李汝魚出去後,阿牧臉上的笑意收斂,一臉擔憂。

    自己受傷之後不能提劍。

    但不代表自己的感知退化,先前房門外有劍意凜冽,最終離開客棧,出城而去,顯然是有人來找李汝魚的麻煩。

    李汝魚又不願意牽連自己,於是一個赴戰。

    阿牧起身,卻一個趔趄。

    疼。

    被連續征伐的身體雖然享受了最為美好的感覺,卻要承受後痛,阿牧感覺自己連走路都困難,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

    可惡的小蚯蚓!

    呃……

    貌似不小。

    ……

    ……

    嘉興外有座南湖,因地處嘉興城南而得名,尚有一座西南湖,兩湖相連形似鴛鴦交頸,湖中又常有鴛鴦棲息,因此又名鴛鴦湖。

    鴛鴦湖由河渠匯流而成,上承長水塘和海鹽塘,下泄於平湖塘和長纖塘,四周地勢低平,河港縱橫。據史籍記載,高宗朝時期,這裡蘆蒿叢生尚無景觀,此後有一位儒雅地方官,在湖濱築賓舍以為「登眺之所」,鴛鴦湖逐漸成為蕩舟勝地。

    鴛鴦湖和建康玄武湖、臨安西子湖,並稱為江南三大名湖。

    縱然是三大名湖之一,可大冬天的,也沒幾個人冒著冷成狗的危險來游湖——況且冬日清晨時候,湖面籠罩著濛濛大霧不說,還起了黑霜,游個鬼。

    然而此刻卻有人在湖畔。

    兩人,皆佩劍。

    一男子一女子,男子頗有些英氣,五官極其剛毅,腰間長劍越發增添了一絲英雄俠氣,負手看著湖面濛濛大霧,一語不發。

    站在男子身畔的女子很美,在霧中顯得更美。

    正是從臨安趕到嘉興的吳漸和龍鴛兩人。

    龍鴛背對吳漸,看著來時路上,輕笑道:「冬霧連天黑霜遍地,李汝魚真會捨棄錦衾玉暖,跑到這來受死?」

    吳漸冷笑了一聲,「他不來,阿牧就得死。」

    李汝魚的劍道不錯,但阿牧卻已經不能提劍,一旦在客棧里打起來,阿牧就會成為李汝魚的掣肘之處,隨時有命喪當場的危險。

    儘管吳漸有其作為琅琊劍冢家主的風骨,不會恃強凌弱以阿牧威脅李汝魚,但一旦打起來,發生的事情就不可預知。

    若是李汝魚妄圖逃跑,那麼帶著阿牧的他,絕對跑不掉。

    除非他放棄阿牧。

    李汝魚不蠢,知道該怎麼選擇。

    龍鴛唔了一聲,有些不看好:「都說女子薄情,其實我看來,最是薄情人,當是天下男兒,又以寒門富貴者為甚。」

    言下之意,李汝魚會不會薄情的人?

    畢竟李汝魚從扇面村出來,屬於寒門無誤,而且他現在在女帝面前炙手可熱勢絕倫,未來的富貴不可想像。

    且李汝魚還有個青梅竹馬謝晚溪。

    謝晚溪懸名詠絮錄第一,豆蔻錄第一,論才華美貌在阿牧之上。

    除去謝晚溪,如今民間已有傳聞,前太子儲妃張綠水之所以被廢黜,就是因為和李汝魚不清不白,要知曉,那可是太子儲妃。

    當不輸謝晚溪。

    李汝魚會為了阿牧來鴛鴦湖送死?

    他若是活著回到臨安,在女帝庇護下不斷成長,以後娶正妻謝晚溪,加上仕途富貴,將來的三妻四妾之中,只怕不乏阿牧這等姿色的絕世美人。

    所以,李汝魚會不會薄情的任由阿牧自生自滅,他一個離開嘉興趕回臨安?

    龍鴛想了想。

    若是換做自己,只怕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這條路。

    畢竟來願望胡赴戰,有死在這裡的危險。

    而就算活著,又沒有收益。

    危險和利益,根本不成正比,完全沒有冒險前來一戰的理由。

    吳漸哦了一聲,「你以為李汝魚是誰?」

    李汝魚從扇面村走進大涼天下人的視線中,就從沒有過逃避的先例,春風關無畏而站徐繼業,長坂橋再戰眾安堂,夕照山讀書而應戰岳平川、趙驪,開封城外戰岳單……

    沒有畏懼過一次。

    這是李汝魚的道,亦是他的劍道:無懼前行。

    所以他會來。

    而且會一個人來,絕對不會讓阿牧前來。

    他若是死,至少阿牧可以活著。

    從這一點來說,吳漸覺得如果李汝魚真的這樣做,值得自己敬佩——但這正是一個劍道需要的對手,只有這樣的對手,才能磨礪自己的劍道。

    才能更上層樓。

    不上層樓,如何去劍魔城殺獨孤?

    龍鴛不屑的輕笑了一聲,李汝魚是個什麼樣的人對他而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汝魚這樣的人,絕對不會被自己培養出來的人魅惑。

    一個身邊盈盈繞繞著無數絕世美貌女子的男子,怎麼會好男色?

    所以,他得死。

    不過,就憑自己這吳漸,真的能殺李汝魚?

    龍鴦沒信心。

    岳平川,一馬平川永鎮北方的王爺,槍出生風雷,殺不了李汝魚。

    趙驪,大涼乾王,天魔兇相伴生出世,手中魚頭槊近乎無敵,也殺不了李汝魚。


    甚至還有更多。

    岳單、王重師、張定邊、解郭、王越……哪一個不是人傑。

    然而無人得逞。

    想到此處,龍鴦意味深長的道:「你這位琅琊劍冢的家主倒是年輕,劍道應隨著大涼武道的節節拔高,早已超越了當年有『劍道何處有青山,琅琊莫愁誰無劍』之說的老家主了罷?」

    龍鴦知道吳漸的劍道不錯。

    然而他的真正實力有多高,龍鴛並不知曉。

    可當年琅琊劍冢,因為吳扇之死,劍魔獨孤怒而拔劍,將琅琊劍冢殺了個屍橫遍野,導致這些年青黃不接,琅琊劍冢已有多年不曾出過劍道天驕。

    吳漸冷哼了一聲,微微跺腳。

    回答龍鴦的是一道劍氣。

    一道劍氣從天而落,撕裂開大地之上的濃霧,如一道驚雷直指龍鴛頭頂百會穴。

    龍鴛面露苦笑。

    拈指如蘭花,隨意的望空中揮了一揮。

    那道劍氣便落入鴛鴦湖中,轟然巨響,湖中炸起一道十餘米高的水柱,四散而落後,水面蕩漾著殘留的劍意。

    絲絲縷縷,卻總讓人感覺有些悲傷。

    龍鴛喲了一聲,翹起蘭花指,嫵媚無邊的嬉笑:「你這沒心沒肺的男人,這就要殺我嗎,就不怕我死後變成厲鬼天天纏著你。」

    吳漸一臉頭疼,寒聲道:「我劍可否?」

    龍鴛翻了個白眼:「劍不好。」

    我還是喜歡你的槍,或者讓你喜歡我的槍,只要你願意,只要你喜歡,我攻守皆可。

    吳漸難得理睬這個人妖,蹙眉:「王子喬怎麼還不來。」

    龍鴛笑了:「該來的時候自然會來。」

    吳漸咳嗽一聲,轉身看向來路,有些疑惑,李汝魚怎的還沒到,該不會赴戰或者赴死之前,還要和那個捧心女子再一次翻雲覆雨罷。

    隨口問道:「王子喬是個什麼樣的人?」

    龍鴛沒好氣的嗆了回去:「我怎麼知道,我又不認識王子喬,況且他一直在琅琊王氏,和你琅琊劍冢也算近鄰,你該不會沒見過他罷?」

    吳漸一臉理所當然。

    自姐姐吳扇死後,這些年自己就沒曾出過琅琊山,每日裡只做一件事:練劍。

    沒日沒夜的練劍。

    畢竟自己的仇人的劍魔,那個天下獨孤求敗的劍魔。

    苦心人天不負。

    自己努力練劍多年,最終依靠腰間長劍,打敗了琅琊劍冢吳家所有同輩之人,成為當代家主,甚至於整個琅琊劍冢,劍道比自己高的,最多三人。

    龍鴦只好說道:「據人所說,王子喬是一位讀書人,才華橫溢博學多識,又善音律,尤擅雨笙。」

    這是廢話。

    琅琊王氏本就是書香世家,王氏子弟大多都是這副德行。

    不過當年也是政治世家,在大燕朝之前,曾和那一個王朝的司馬氏皇室共治江山,天下的一半幾乎都在琅琊王氏的掌控之中,說其是古往今來第一世家也不為過。

    當然,如今早已日暮西山。

    先是被大燕太祖打得屁股尿流,又被大燕皇室不斷打壓,好不容易挨到大涼太祖黃袍加身,然而太祖又忌憚大涼趙室重蹈司馬氏的覆轍,依然選擇打壓琅琊王氏。

    如今的琅琊王氏,遠遠不如陳郡謝氏和河東柳氏。

    龍鴛繼續說道:「但王子喬也是位神仙中人。」

    吳漸哦了一聲,「說說看?」

    龍鴛苦笑了一聲:「我就知道這麼多,反正這個王子喬,很可能是文、道高人,不說聖人,至少也是聖賢之流。」

    吳漸不屑的哼了一聲。

    聖賢又若何,真要分生死,聖賢的嘴皮子和筆豪,能比得過劍,你那枚玉笙,遮莫能笙歌之中生神魔不成?

    吳漸當然不信,就是當年建康秦淮河畔的畫道聖賢鍾鉉的事跡,吳漸也覺得是被流言誇大。

    真要能畫馬渡河,那世人還讀書參加個什麼科舉?

    給自己畫一座金銀山。

    給自己畫無數美女。

    豈非更快更實在?

    所以女帝才要養劍。

    管你什麼聖人還是什麼聖賢,我若有劍,皆可斬之。

    說到底,世界是一個拳頭的世界。

    誰的拳頭硬,誰就是道理,說的話就是規矩。

    讀書人?

    狗屁不是!

    龍鴛看出了吳漸的不屑,暗暗嘆氣,這是一介武夫的狹隘之處,他根本不知道一個真理:從古至今,無論有多麼強大的蓋世英雄,又或者是何等天驕縱世的人間君王,真正改變天下的,還是讀書人,而不是將軍的劍、君王的玉璽。

    於是輕聲道:「李汝魚的劍,加上那位詩仙夫子的劍,很強吧?」

    吳漸不言語。

    李汝魚的劍道他並不覺得有多神奇,但是那位夫子,自己目前卻有所不及,這是不爭的事實,但這一次自己和李汝魚大戰之後,若能再上層樓,足以戰夫子殺劍魔。

    龍鴦繼續說道:「既然很強,為何還有人要殺李汝魚?」

    吳漸訝然,「不是那位趙室子弟的意思麼?」

    龍鴦笑了:「何止那位趙室子弟,實際上不止你我和王子喬,還有更多人,除了蜀中和北方,整個大涼天下的世家,都想殺李汝魚。」

    當然,得拋開河東柳氏和陳郡謝氏。

    吳漸不解,「為何?」

    龍鴛不介意給吳漸說一些道理,畢竟是自己喜歡的男人嘛,若是不懂風花雪月自己可以調教,可若是不懂天下大勢,那就真的只能暖床神器。

    可沒情趣也是沒勁。

    道:「女帝要弱世家,而李汝魚這柄女帝之劍,很可能會被培養成兼國之人,屆時他一人獨掌大勢,會比當年的王琨還要強勢,一個王琨已經讓諸多世家的讀書人不滿,若李汝魚這樣的武夫兼國,你覺得世家的日子會好過?」

    所以,天下的讀書人,其實都想殺李汝魚。

    龍鴦繼續道:「所以這一次,明面上只有你和我,以及隨後會趕來的王子喬,實際上還有其他世家派來的人,當然,這些世家雖然是和趙室那位宗室子弟有約,但大家其實都有一個共同的目的,殺李汝魚,不過是大勢所趨。」

    頓了頓,「就算這一次殺不了,接下來的永貞四年的朝堂上,會圍繞著李汝魚展開一系列的爭鬥,目的只有一個:李汝魚永遠也無法成長為兼國之人。」

    聽到關於政治的事情,吳漸大感不耐。

    正欲說一句關我鳥事,耳朵忽然微微動了動,盯著遠處濃霧裡,輕輕的按在了腰間劍柄上,不動聲色的道:「來了。」

    龍鴛暗暗嘆了口氣。

    也就如此了。

    吳漸其人,只能作為一個很好的床伴,而不能作為開創未來的同伴。

    可惜。

    濃霧中傳來輕微的聲音。

    是腳步踩在黑霜上的唰唰聲,很細微。

    還沒看見人,吳漸卻先感受到了一股劍意。

    一股充斥著快意和灑脫的劍意,仿佛從濃霧中踽踽而來的不是一位劍客,而是一位飲酒作詩的豪邁文人騷客。

    有人負劍從濃霧裡走出來。

    一身白衣,踏霜而來。

    來者是位青年男子,眉清目秀嘴唇刻薄,此刻似乎已脫胎換骨,渾身上下洋溢著一股男人才有的陽剛之氣。

    舉手投足間,皆是男子魅力。

    青年男子從濃霧之中,宛若仙人一般迤邐而來,白霧繚繞其身,又被劍意激盪,如白雲一般飄搖流轉,又似大魚在霧海之中擺尾遊蕩。

    端的是風姿神韻,人間無雙。

    翩若劍仙。

    劍氣縱橫盪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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