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2章 欲成聖者,先問河洛

作品:《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墨巨俠成聖,天下有感。

    渝州城,合興街上「雅然居」內,因小小在看書,找不到對手的舊王妃蘇蘇百無聊賴的準備出門逛街去,卻在院子裡看見了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女冠。

    女冠依然赤足。

    站在一顆桂花樹下,踩在枯葉上,神情凝重。

    蘇蘇有些吃驚。

    小小這個師父是神仙中人,很少在她臉上看見這般神色。

    女冠也沒在意蘇蘇的出現,喃喃自語了一句龍虎山還真是藏龍臥虎啊,有空得去看看那個人,究竟有多高。

    自己於昌州施展的道法,確實學的蜀中老妖婆花蕊夫人,形似而已,但就算如此,這個天下能破這一記道法的人不多。

    只怕此刻已將張元吉攆回了龍虎山。

    然而就在剛才,自己確實感受到了一樣,似乎有人看了自己一眼。

    透過那條如龍花雨看了自己一眼。

    天師府有誰能做到?

    老監正張正常可以,但他在臨安。

    而且,女冠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看自己的那人,給人一種很難以形容的感覺,仿佛,他並不是人一般,該不會是天師府供奉的那尊開山祖師神像活了過來?

    大涼的龍虎山天師府開山祖師不是張道陵。

    但也是位讓人尊崇的道家仙人。

    旋即女冠咦了一聲,回首往下穎昌府方向,「儒家聖人?」

    蘇蘇不解,「範文正?」

    女冠搖頭,示意蘇蘇靜聲,片刻著聽著如悶雷滾滾傳來的黃鐘大呂聲,一臉恍然,「原來是姓墨的那傢伙,嗯,確實可稱聖人。」

    九出其四了。

    女冠旋即回首看了一眼書房裡的謝晚溪,略有憂心。

    世間再出聖人。

    而謝晚溪還沒真正入道。

    就怕那一天,謝晚溪還沒文、道成聖,天下聖人已列九席。

    那時候要成聖,只有一種可能。

    先殺聖。

    女冠嘆了口氣。

    聖人,哪有那麼好殺的,就算是儒家成聖者,那也是聖人吶。

    ……

    ……

    臨安,女帝吃過晚膳後,聽了一齣戲,又去看望了西皇后陳婉秋,這才在柳隱陪侍下回寢宮福寧殿,沐浴更衣後,正欲再看看書。

    天穹卻有滾滾悶雷。

    傾耳聽了一陣,神色如常,對宮女說道:「宣老監正。」

    話未落地,立即揮手,「不用了,朕親自去。」

    旋即換上彩衣便服,帶著幾位宮女直奔欽天監,早得知稟報的老監正張正常坐在院子裡,看見女帝時欲起身行禮。

    著彩衣的婦人揮揮手,「老監正免禮。」

    已是滿臉皺紋老得不成樣子的老監正,如今精氣神丟失得厲害,若非是修道之人,只怕早已死去,此刻也沒有拘禮,一臉欣喜:「恭喜陛下,是有人成聖了。」

    婦人卻蹙眉,不喜。

    老監正微微一笑,「陛下,這是好事。」

    示意左右都退下,只剩下自己和女帝後,老監正才繼續說道:「此人以儒家成聖,不損大涼國運,和那範文正一般,反而有益天下。」

    婦人長出了口氣,「那便好。」

    老監正想了想,「那位聖人大概會來找陛下談談,若是談得好,有這位聖人坐鎮,蜀中和北方之亂,兩年之內可平。」

    婦人哦了一聲,並不覺得欣喜,就算沒有聖人,自己也有把握兩年之內平定天下,倒也有些好奇,「他想和朕談什麼。」

    老監正笑了笑,「談天下,談他的非攻,談他的兼愛。」

    婦人沉默不語。

    老監正也知道,只要是女帝篤定了的事情,哪怕是聖人,也無法更改,在當今的天下大勢下,非攻做不到,既然做不到非攻,何談兼愛。

    不過這位聖人的出現,確實是天下重歸盛世的契機。

    就看誰能說服他。

    女帝?

    或者李汝魚?

    這都是一龍同根帶來的果。

    但無論哪一種,這位聖人的出現,都極大的推進了天下重歸盛世的腳步,於是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說道:「老臣大概還能熬一年,但亦無能力再助陛下,下個月,老臣會回天師府安排事宜。」

    婦人略有憂傷。

    老監正笑了笑,看穿生死,「其實老臣早該死了,還得謝謝白雲觀張河洛那小丫頭。」

    婦人苦笑了一聲,「我也沒打算追究她折牌匾的事。」

    老監正點點頭,「老臣有一事,還請陛下聽之,陛下可親自去龍虎山天師府,賜封張元吉為天師,再請張河洛至臨安擔任欽天監監正。」

    婦人沒有在意張正常那點小小的私心,畢竟自己若是親赴龍虎山天師府,禮節上,總得敕封一下天師府,如此越發奠定了龍虎山天師府在到家的地位,只是訝然問道:「張河洛?」

    天師府又這號人?

    老監正點點頭,「她在,則陛下不用擔心天下再出聖人,她是否願意來臨安,老臣不得而知,一切都看陛下和天師府是否還有緣分了。」

    李汝魚是女帝讓大涼重回盛世的劍,那麼張河洛就是一把鑰匙。

    婦人頷首,「善。」

    又道:「老監正您先休憩著,我就在此地等那聖人來。」

    ……

    ……

    龍虎山天師府,被女冠一手天女散花攆得雞飛狗跳狼狽不堪,好不容易跑回天師府,在幾位師伯長輩的協助下破掉那如龍花雨後,張元吉渾身上下已沒有一片完整的衣衫。

    換了趕緊道袍,喝了口茶壓壓驚,出門就見三位白髮道人,站在院子裡,皆著華貴道袍而佩劍,仙風道骨之氣流轉。

    居中的耄耋道士本就一臉威嚴相,此刻一臉惱火,臉一沉,「天師府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威勢盡顯。

    張元吉心頭一顫,只好跪下,「大伯,不是侄兒無能,實在是那女冠太強,爺爺曾說臨安有高人,連他也無法找出來,還給女帝挖了個一龍同根的坑。」

    居右的耄耋老人要慈祥的多,平和的道:「但你也不應如此懦弱。」

    張元吉苦笑,「二伯,侄兒懷有雲雨碗在身,不敢大意啊。」

    居左的老人點點頭,在幾個兄弟中,他的性情最為溫和,也最恬淡,這些年就沒怎麼出過龍虎山,輕笑道:「好了好了,兩位兄長也不要責怪元吉,畢竟那女冠手筆很有些像蜀中的老妖婆。」

    蜀中花蕊夫人,連父親都無可奈何,又何況元吉。

    只是想不明白,蜀中那老妖婆為何會出現在昌州,而且會幫助安美芹斷驚雷。


    居中的嚴厲道人正欲再說幾句。

    三人卻同時望向遠空。

    一臉訝然、震驚。

    張元吉的修為稍差,卻也有所感應,抬頭望向那方遠空,訥訥的說了句:「是誰?」

    居中的嚴厲道人哂笑了一聲,「儒聖耳。」

    「範文正?」

    「不是。」

    嚴厲道人不再看遠空,「聖人又出世,九席已占三,我道家聖人尚無,你須勤勉之。」大袖一揮,「從今日起,你禁足天師府潛心修道,直到你接掌天師府執掌天師劍那一日,好自為之!」

    說完轉身離去。

    那兩位耄耋道人看了看張元吉,嘆了口氣,亦一同離去。

    張元吉一臉苦笑。

    九為大,不論這片天下如何變幻,聖人之位最多九人,儒家先有範文正,後開封汴河畔顯聖人跡象,如此便占了兩席。

    如今又出一儒家聖人。

    尚有六席。

    但這片天下如今異人紛呈,誰知道什麼時候又來個異人成為聖人。

    留給天師府的時間真的不多。

    等爺爺張正常駕鶴仙去,天師府若無聖人坐鎮,未來的天地大勢中,天師府只怕會淪為附庸,但道家成聖何其難。

    蜀中有個花蕊夫人,可爭聖人席位。

    青城山一直避世不出,但青城那個白髮道人可不輸爺爺張正常,沒準也有問道成聖的弟子。

    加上昌州那個女冠……如果不是花蕊夫人,那女冠也有成聖的可能。

    自己?

    張元吉苦笑。

    這片天下隨著異人的出現,問道成聖已比儒家、兵家還難,甚至不如武道成聖來得容易。

    自己的道在何處?

    一聲嘆息。

    龍虎山半腰上有一座破舊道觀,名「白雲觀」,住了個邋遢老道士,邋遢老道士很老,很多年輕道士根本不知道這個老道士的輩分。

    甚至連除老天師張正常外輩分最高的那位耄耋道人,也不知道邋遢老道士的輩分。

    只知道,在他們還小的時候,白雲觀就已經存在了。

    有人揣測他比老天師張正常的輩分還高。

    不得而知。

    這些年白雲觀似乎和天師府老死不相往來,那些個年輕道士們也就忘記了這個白雲觀。

    只有一個少女除外。

    少女姓張,是張元吉一位最沒有修道資質的堂兄嫡女,取名河洛。

    據說張河洛呱呱墜地那一刻,龍虎山乃至整個天下,都在那一天陷入了一刻鐘的黑暗之中,不見日月,亦無聲音,天地之間無光無聲,萬籟俱靜。

    僅有張河洛的哭聲。

    當然,事實的真相是那一日天狗吞月。

    修道人,應該抓住一切機會,若是在以往,天師府會大肆宣揚,說張河洛是某某神仙轉世,將來必然成為道家聖人。

    但那是永安三年。

    天師府幹脆當做沒有這件事發生,後來張河洛又確實和常人一般無二。

    天師府歷代修道之人皆男子,女子鮮少修道。

    張河洛也不例外。

    註定要外嫁的張河洛,在龍虎山只是個很普通的小女孩,直到有一天鬼使神差走進了白雲觀,沒人知道那天白雲觀里發生了什麼。

    只知道那一日後,張河洛搬進了白雲觀。

    邋遢老道士也不教導張河洛修道,只是任由她沒心沒肺的長大,陪著她一起做那些驚世駭俗的事,比如將天師府供奉的那尊開山祖師神像畫個鬼臉,將女帝贈送的「天下道尊」的牌匾摘下來做成了棋盤,偷了天師劍去砍柴……

    甚至一年前還一把火燒了天師府的紫金蓮池!

    天師府拿張河洛無可奈何。

    無他,邋遢老道士護著,就算張正常回來,也只能幹瞪眼,實際上燒了紫金蓮池後,天師府上下出了張元吉竊喜外,其餘人幾乎瘋了過去。

    正因為這丫頭燒了紫金蓮池,才讓本該還有多年壽命的張正常即將油盡燈枯。

    這涉及到天師府的修道隱秘。

    不過自知曉燒了紫金蓮池讓老天師張正常折壽多年,張河洛就老實了不少,這些日子就在白雲觀里,埋首寫寫畫畫,也不知道她在幹什麼。

    邋遢老道士從不過問。

    在張元吉被女冠攆回天師府時,那條如龍花雨曾掠過白雲觀,正趴在地上屁股翹的老高一點也沒個正經范兒的張河洛抬頭看了一眼。

    只一眼,那條如龍花雨就似僵硬百足之蟲。

    張河洛略有不喜。

    對一旁喝了酒小憩的邋遢老道士說,說師父你看你看,四叔元吉被那個女冠攆得好慘,太丟臉了,咱們天師府要不要找回場子啊?

    又呵呵笑了一聲說算了算了,都是四叔咎由自取,就他那點本事,以為拿著雲雨碗就可以為所欲為了,還想捉那女冠?

    那女冠發起怒來,別說你四叔張元吉,咱天師府上下,包括師父和我,都得避其鋒芒,而且,就道法而言,真可能打不贏她。

    畢竟曾經是位真神仙。

    你這是活該呢!

    呵呵笑的張河洛,露出兩顆大虎牙,很是可愛。

    低首繼續寫寫畫畫。

    那如龍花雨這才繼續掠過白雲觀,直撲天師府。

    邋遢老道士睜開眼,笑了。

    旋即起身,走到白雲觀門口,神色有些憂愁,正欲開口說什麼,就聽得殿內燈下的張河洛啊呀一聲,然後認真的道:「師父別管他,此事順應大道,我已認可,讓他成聖便是,儒家的,無妨,且加上這一位,才四位。」

    然天下人只知其三。

    邋遢老道人欣慰大笑。

    世人只知張河洛頑劣,在天師府供奉的那尊開山祖師神像畫鬼臉,是因為那神像承受千年香火,道氣過旺會導致天師府遭受反噬。

    折了女帝贈送的「天下道尊」牌匾,是因為牌匾之中的皇氣即將成龍而吞龍虎山氣運。

    惡龍。

    一把火燒了紫金蓮池,只因張正常那朵紫金蓮即將花開九重,若是其他天師的紫金蓮九重花開,自然是登仙之日。

    但張正常因曾經助女帝歲月不加身的逆天手筆,花開九重之日,不僅登不了仙,反而會遭驚雷加身,油盡燈枯而身死道消。

    偷天師劍砍柴——好吧,這個真的只是圖天師劍的犀利而已。

    但世人卻不知。

    欲成聖者,先問河洛!

    因為這正在埋首寫寫畫畫的丫頭啊,本身就是書。

    是這天下道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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