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章 大涼相公更難當

作品:《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傍晚時分,一襟晚照。

    初春時節過了倒春寒,陽光便驟然暖和起來,整個建康城都洋溢著胭脂水粉的慵懶味道。

    李汝魚在縣衙後院劈劍。

    阿牧百無聊賴的發呆看晚霞,忽然莫名其妙的說了句你家夫子要成仙了。

    李汝魚呵呵一笑。

    詩仙,本來就是仙,何來成仙一說。

    門口響起腳步聲音,韓某人著便服泰然走入院子裡,笑著寒暄,說李百戶你可真是會偷懶,燕主簿方才可沒少抱怨你這位甩手掌柜吶。

    李汝魚收劍歸鞘,看這位建康知府,笑道:「韓知府到來,有失遠迎,見諒則個。」

    韓某人哈哈大笑,「不敢當。」

    又重複了一句不敢當吶。

    李汝魚笑了笑,示意阿牧去泡茶,將韓某人請到石桌畔坐下,問道:「韓知府有什麼事?」

    韓某人沉吟半晌,「畫道聖賢一事塵埃落定,按說李百戶應該返回臨安,但依然留任建康,這其中莫非陛下還有所圖?」

    李汝魚咳嗽一聲,「陛下的心思,我等臣子豈能妄自猜測。」

    阿牧泡了茶來。

    韓某人頷首謝過,端起茶抿了一口,道:「我知道,李百戶還在找一位異人,一位真正讓女帝陛下忌憚的異人,而且女帝陛下已經知曉這人在何處。」

    李汝魚訝然,「我怎麼不知道這回事?」

    韓某人看向阿牧,「阿牧,你呢,你也不知道麼?」

    阿牧呵呵一聲,不摻和。

    韓某人只好道:「陛下暫時不告訴你,是因為不願意打草驚蛇罷,不過無妨,我在建康出仕年余,大抵知道這位異人藏身何處,願意相助李百戶一二。」

    無事獻殷勤……

    李汝魚不動聲色,「這樣對韓知府有什麼好處?」

    韓某人沒有解釋,思忖了一陣,輕聲說道:「這位異人,就藏身在建康府通判寧鴻府上,如今是寧鴻府邸里的一位夫子,教導寧浣詩書禮樂,姓范。」

    說完這句話後,韓某人起身,「究竟是位什麼樣的異人,我便不知了,但從其氣度和行事上來看,應該不輸那位畫道聖賢,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韓某人意味深長的離開縣衙大院。

    李汝魚捧茶沉默了許久,隱然明白了韓某人的意思:既然通判寧鴻府上有異人,這件事一旦揭開,寧鴻少了要受到牽連,說不準連帶右相寧缺也要吃些追責。

    但是獲利的是王琨。

    韓某人能得到什麼?

    李汝魚不得不多個心眼,韓某人必須提防。

    放下茶杯,看向阿牧,溫聲道:「阿牧,我若記得沒錯,你這些日子經常出門,尤其是每夜都會出門一趟,是去看了那位異人?」

    阿牧沒有回答。

    李汝魚沉默了一陣,才道:「其實女帝陛下知道那位異人在那裡,也告訴過你,在解決掉畫道聖賢的異人後,你就應該告訴我,是你自作主張不告訴我的?」

    阿牧遲疑著點頭。

    李汝魚苦笑,「那你是為了什麼呢?」

    阿牧臉色很奇怪,奇怪得李汝魚永遠也揣摩不出的喃語了一句,因為我不想他死啊。

    李汝魚無奈搖頭,「明日去拜訪一下那位范夫子罷。」


    也是一位夫子,難道是和自家那位夫子一樣,是可以在某一方面稱仙的天驕人物?

    阿牧嗯了一聲。

    看著最後一抹夕陽思緒飄遠,眼神複雜。

    走出縣衙大院的韓某人心思沉重,這一次畫道聖賢一事,恩師王琨肯定會怪罪自己,今後仕途怕是多舛了,不過無妨,畢竟自己已是建康知府,正兒八經的從四品官員,只需政績出色,自然能走入中樞。

    這個時候不妨幫助一下李汝魚。

    況且異人范夫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角色,韓某人心中隱然有個猜想——這個猜想並非是從范夫子的行事和風格上判斷出來的,而是根據寧浣的病推斷出來。

    若范夫子真是那人,女帝必然不會安心。

    范夫子沒有畫道聖賢那麼好的命,等待他的結局只有兩種:死,或者歸順女帝。

    而站在韓某人的角度來說,他自然希望范夫子死,不僅是范夫子,韓某人希望天下所有異人都死掉,甚至於連樞密院的狄相公也應該死掉。

    那樣,自己才能有更大的希望宰執朝堂。

    韓某人看夕照昏黃,沒來由的嘆了口氣,「這大涼的相公更難當吶。」

    ……

    ……

    夜沉如水。

    燈火輝煌的寧府里,懸名豆蔻錄榜末的寧浣端莊坐在窗前,捧書而讀,旁邊坐著那位年輕夫子,一臉溺愛的看著小姑娘。

    時光很靜,兩個人的心也很近。

    在十數米外的屋宇上黑暗角落裡,坐在個女子,安靜的坐在那裡,與夜色融為一體。

    范夫子看寧浣。

    寧浣是他眼中一輩子沒有珍惜足夠的風景。

    女子看范夫子。

    范夫子是女子眼中應該珍惜一輩子的風景。

    時光流逝。

    眼看天色已晚,范夫子起身,「浣兒,歇著了罷。」

    寧浣放下書,眉眼如彎月的笑道:「好勒,先生你也早些歇著啊,別忘了喲,先生說的明日一起去踏春喲。」

    范夫子寵溺的摸摸寧浣的小腦袋瓜子,「好的。」

    屋宇上黑暗角落裡的女子看見這一幕,一臉痛苦的捂心口,心疼。

    直到范夫子的身影消失在院子裡,女子看著窗前那小丫頭,情緒複雜的啐了口氣,「想不到你也會裝了呢,真的是去踏青麼?」

    女子喟嘆了口氣,起身消失在黑暗裡。

    不遠處的牆後,范夫子默默的盯著這一幕,苦笑,傻姑娘啊,何必如此執著,都已是過往煙雲,好不容易重來的人生,應該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了。

    范夫子無奈而憂傷。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卻辜負了良人。

    我心存愧。

    愧對那個執劍的女子,也愧對那個為了自己毅然走入王宮的女子,說到底,終究是我錯了,你倆都是無辜的受害者。

    范夫子喟然長嘆,只有經歷過死亡,才知道自己先前追求的有多麼不堪。

    范夫子很後悔。

    如果能重來,我願意陪著你倆到地老天荒,而不是去那朝堂博青名。

    我想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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