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章 狂儒本色

作品:《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關於官場沉浮,李汝魚懂的不多。

    但有些事懂不懂無關緊要,遇見了便能無師自通,比如今日事。

    先前以為是針對謝琅而來,等到儀制清吏司主事許鸞出現,那一番對自己笑言後,李汝魚才徹底明白過來:別人根本不是針對謝琅。

    是針對自己。

    更是針對他們以為是自己背後靠山的趙長衣。

    自己以藝科入仕翰林院待詔,加上閒安郡王如今在朝堂炙手可熱,在他操作下,也許幾年之後,自己便能成為仕途新貴。

    這是趙長衣政敵不願意看見的局面。

    所以才有今日事。

    讓自己出醜是一回事,真正目的是斷了自己藝科中第的可能——若是琴棋書畫都被人碾壓,屆時連碾壓自己的人都沒有中舉,那麼自己若是中舉,禮部何以向天下讀書人交代?

    只要今天有人碾壓自己,那人必然在藝科中落第。

    屆時縱然是趙長衣欽差歸來,也無力回天。

    趙長衣的死活對李汝魚而言並不重要,從始至終,自己和趙長衣之間都是互相利用的關係,但此次藝科應舉,自己勢在必得。

    無他。

    流雲樓和那不知名青年的一番交談後,李汝魚篤定了人生目標。

    坐井觀天闊,已十四年。

    如今,正應出井攬山河。

    不攬山河,何以給小小一座城,這勢在必行,而且迫在眉睫——小小是吏部尚書謝琅孫女,趙長衣是大涼的閒安郡王,註定能給小小一座城。

    門當戶對,若是女帝陛下賜婚,誰能反對?

    所以,自己必須擁有可以和趙長衣叫板的資本,從北鎮撫司起功名是條途徑,但說不準便是下一個柳向陽,起功名於科舉,才能在書香世家陳郡謝氏面前挺起腰板。

    李汝魚不想小小難堪。

    那麼……

    強行將心頭怒意壓下,正視許鸞,一臉認真,「許主事以為何?」

    原本是想將責任推到禮部身上,太學學子不服我李汝魚應舉藝科,這是你們禮部的事情,我也是被宣來臨安應舉,解釋也輪不到我。

    但想明白先前那些道理後,李汝魚不願意退縮。

    退縮,不符自己心意:人當如劍,不屈不折,一往無前。

    許鸞笑而不語,視線落在周素懷身上,意思很明確,我已將軍李汝魚,接下來看你們這些象士是否能破掉這枚過河卒。

    許鸞作為儀制清吏司主事,再清楚不過這件事的內在,女帝陛下、謝琅欲要提攜李汝魚,而乾王趙驪及其身後的大涼趙室不願見此局面。

    鐵血相公王琨坐山觀虎鬥,右相寧缺和參知政事謝韻搬了小凳子看熱鬧。

    搞得咱們禮部那位大佬周妙書左右不是人,今日朝會後就沒回禮部,顯然如他預料一般,這位大尚書被乾王趙驪拉去喝酒了。

    所以自己今天出來辦了這事,一者是給乾王趙驪一個人情面子,二者……許鸞很憂傷,二者是為周大尚書背黑鍋。

    這件事後,不論李汝魚是灰頭土臉還是揚長得意,自己都免不了要被女帝拿捏一下。


    就看周大尚書會不會過河拆橋了。

    周素懷還沒出聲,唐持節上前兩步,柔裡帶鋼的笑說,「很簡單,我等皆是太學不成才的學子,若是能在琴棋書畫某一項讓我等服氣,我等願為今日冒昧在三元樓擺酒道歉,李小旗以為何?」

    在李小旗三字上,刻意加重語氣。

    仁宗之後,雖然大涼文武並盛,但讀書人多少有些看不起武人,正如尚書省看不起樞密院,翰林院、國子監看不起南北鎮撫司一般。

    李汝魚點頭,「很公平。」

    唐持節聞言暗喜,「在下唐持節,所擅唯丹青耳,請賜教。」

    一直不曾說話的另外兩個青年跨步上前,一人面無表情,極其的沉著冷靜,雖才及冠的年齡,卻老成得額有抬頭紋,無甚情緒的道:「嚴卿,擅棋。」

    站在他一旁的青年大袖長袍,質地精良,家境極其的良好,尤其是一雙手,雪白細長,保養得極好,五官頗有些陰柔美,聲音細長,又有些靦腆:「薛去冗,學琴十四載,請指教。」

    薛去冗頗有些敬重語氣。

    四人果然是有備而來,李汝魚看著周素懷,「你應該是書道大家了?」

    琴棋書畫,藝科四藝。

    周素懷笑了笑,自信滿滿,「大家不敢當,還請指教。」

    李汝魚看向許鸞,「還請許主事準備些筆墨紙硯。」

    許鸞點頭,揮手。

    門外齊刷刷走進數人,有人抱琴,有人抱棋盒棋盤,又有人搬了三張條桌,又迅速擺上一模一樣的三套筆墨紙硯,墨已墨好,提筆可揮毫。

    顯然早已備好。

    儀制清吏司公事房前這一折騰,早驚動了禮部上下,隨著這一群人進來的,還有禮部其他部門的官吏,片刻之間,儀制清吏司前竟然滿院人。

    禮部官吏多是讀書人,一見有人以文會友,看熱鬧不嫌事大,齊刷刷的將幾人圍了個水泄不通,卻無人作聲。

    都是仕途沉浮人,哪會冒失。

    但這反而讓李汝魚有種落入算計的直覺,對方顯然是要讓自己一蹶不振,若是大庭廣眾之下輸給太學這四人,還有何顏面應舉藝科?

    逼人太甚!

    李汝魚深呼吸一口氣,怒意在胸中如火,十四歲的少年,養氣功夫終究尚未大成,盯著周素懷不徐不緩又不卑不亢的道:「琴棋書畫,我僅懂一些書道皮毛,請指教。」

    唐持節和嚴卿略略失落。

    陰柔大過陽剛氣的薛去冗如釋重負的長出了一口氣。

    周素懷大喜,沒想到和少年竟是以書法舉藝科,倒恰好應了自己。

    若是今日能碾壓李汝魚,必然揚名京都臨安,甚至能簡在帝心,再有老師和那位王爺的提攜,重振沈家不再遙遠。

    周素懷笑著站在條桌前,「如此,獻醜了。」

    背負左右,右手提筆,揮毫。

    李汝魚不喜歡周素懷,但不得不承認,提筆在手的周素懷有大家風範。

    運筆如飛,筆下生風,如龍走蛇。

    酣暢淋漓一氣呵成,墨意流淌,上好的宣紙上,黑白充斥,字字相連,宛若一條黑龍,一條狂傲的黑龍鋪面而來。

    儒衫風動,這一刻的周素懷初現狂儒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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