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夢裡不知身是客

作品:《薄紗世味

    炊煙裊裊、夏日將晚,一個優雅的小山坡,說是山其實也不過是一個稍大點的土石包罷了,山的側面是一群栓在一棵灌木叢的羊,說一群似乎不太確切,只有一大二小三隻羊在草地吃草。

    遠處一塊不甚平整的石板上坐著一位滿臉稚氣、有個別紅痘、頭髮短短、雙眼有神的十五六歲的男孩子。

    「小生……小生,回來吃飯了」一陣悠長的呼喚迴蕩在山坡曠野,那個怔怔出神的少年猛地回過頭來,跳了起來,高聲應了一句「唉,來了」。

    他鬆開栓母羊的繩子,肚子圓滾滾的母羊,熟悉地一路小跑著向家門跑去,兩隻小羊羔貼著母羊,前前後後、蹦蹦跳跳的向著村子跑去。

    男孩子拍拍屁股上的草屑,慢慢悠悠的跟著羊一路回家。農民們扛著工具、紛紛歸家,男孩子熟練地同干農活的大人相互打著招呼,叔叔伯伯嬸子大娘的喊了一路,「日之夕矣,羊牛下來」。

    男孩子看著農村低矮破舊的房子,雞屎鵝糞遍地,農具柴草凌亂的農家院落。「唉,是真的,還是做夢?還是得想辦法改善下生活呀!」

    回到魂牽夢縈離開接近三十年的故鄉,從前所有的詩情畫意、文學浪漫都透露出乾癟蒼涼、惆悵無奈。

    這是1996年的故鄉——北方山東某地的一個不知名的小山村,正是王生風初中畢業剛剛參加完中考的那個七月末。但是世界似乎不太一樣,平行時空?還是迷宮重走的另一條岔路?大體都和前世一樣,但是細微之處不同。

    王生風本該是2026年隔壁省一所中學的語文教師,過著平淡寡味而又無可奈何的生活、年過四旬基本算是一事無成,慶幸的是家庭和睦、兒女雙全。

    「我不是在去見哥哥的路上嗎,陰風一陣我就回到了三十年前?」心裡納悶,「是哪路神仙這麼勤快呀,是自己的不甘咒罵引起了上帝的同情,還是觀音菩薩、王母娘娘、老母奶奶顯靈了……?或者就是喝了點酒做夢?」重複了十多天的問題再次盤旋在他腦海。

    王生風回家把母羊趕迴圈里,小羊羔自己就會挨著羊媽媽趴好的。媽媽早就給弄好了飯菜,但是她是來不及吃的,還有豬要喂,雞要攔,狗要栓……一個女人操持一個家,里里外外真是太難啦!

    農民連下雨天都要急急忙忙穿好水鞋戴上斗笠去地里查看排水情況。基本上等媽媽吃飯的時候就是冷菜了,她總是隨便對付一口,甚至一隻手裡拿著煎餅,另一手還要幹活。

    跟媽媽打了個招呼,簡單啃了兩個煎餅的王生風光膀子躺在東屋硬邦邦的床上,床上只有一個枕頭一床被單,高粱杆編織的蓆子又粗又硬,睡一覺就實現了孟郊的「席上印病紋」理想。

    下午在山上小水庫泡了半天的麻桿身體,排骨凸顯,黑中透亮,以前四十歲中年人的腰膝酸痛,渾圓肚皮都似乎杳無蹤跡。


    電視、電腦、電話……他們家什麼都沒得的,街上偶有鄰居乘涼時聊天的聲音,搞不明白是真是夢的王生風胡思亂想一陣就淺淺睡去了。

    夜半時分,重複十多天的毛病又來了。躺在床上的王生風馬上就被一陣針扎般的頭痛給折磨醒了,喊又喊不出來,動又動不得,渾身是汗,鬢角濕透,身體失控,一陣陣酸軟乏力之感讓他像死魚一樣,扳都扳不動,只張著大口呼吸。

    借著窗外那朦朦朧朧的月光,自己不禁有種莊周夢蝶的感受,不知道自己是做夢了還是真的重生了。這幾天的觀察思考也沒有讓他完全搞懂,反而更加的迷迷糊糊了。

    時不時腦海里的思想鬥爭更讓他摸不著頭腦,時不時分裂的想法讓他很有發狂的衝動,但是無論如何爭鬥,無論如何狂躁,對母親深深的敬畏和愛意讓他克制住了自己。

    母親勞累一天後的呻吟聲「唉喲,哎呦」在西屋響起,他立馬感覺自己恢復了對身體的控制。他連忙坐起來,輕輕的拉開門,來到井台水缸邊,舀幾瓢水劈頭蓋臉澆下去,自己清醒了許多。

    王生風拿條毛巾擦乾身體,順便搭在光背上,只穿著大褲衩坐在大門前的石台上。夏天的後半夜相對涼爽些,讓他頭疼的事情又一團亂麻般地浮現在眼前。

    似乎前世(夢裡)的王生風一家四口,父母還有王生風兩兄弟,他有個哥哥叫王生威。父親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當過幾年兵,因為自己倔強的脾氣,沒有吃成國庫糧。

    父親退伍回家後不甘心種幾分薄地,外出打零工,走南闖北,去過新疆摘棉花,到過東北割冬草,混過建築工地搬磚,下過工廠扛包……經常工錢要不回來,臨近年底才回家。

    父親最終走上了山東人祖祖輩輩的老路——闖關東,每年陰曆三月天氣變暖出門,八月十五左右東北下霜回家,掙點現金回家秋收。兩兄弟在家讀書,平時家裡人均二分的口糧田都由媽媽一個人操持。

    雖然王生風兄弟倆只差3歲,但是人生境遇卻大為不同,就像天氣的陰晴兩面、世界的黑白兩界。

    哥哥王生威作為家裡的老大,在父親在外闖蕩掙錢的時候(算是第一代農民工),就主動擔負起來幫媽媽種地養家的責任。初中勉強讀完,15歲就跟人去青島打小工、當保安、下工廠。

    但是哥哥最終走上了混社會的路,憑著自己不錯的身板和不要命的打架勁頭站住了腳跟。罪大惡極的事情似乎沒有幹過,欺男霸女、收保護費的事情也實屬正常,算是十里八鄉的黑暗典型。

    耿直的老父親一直很生氣,從來不要王生威進家門。王生威對母親很有感情常常托人帶點錢、帶點東西,老實巴交的老母親都聽父親的話從來沒要過。

    其實王生風對於自己的哥哥還是很重情的,畢竟從小一起長大的,開始偶爾還是問候一下,但不涉及其他任何事情。最終因為確實「道不同不相為謀」,王生風基本和王生威都沒啥多的聯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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