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作品:《與權謀

    畫廊外掛著鳥籠,馮俏被人牽著並沒走遠。院子裡桂香迷人,馮俏扎著童子鬏,自不自在的摸了摸。這是孔丹依今天早上令下人讓她扎的,六歲之後她就沒梳過童子鬏了。

    嬤嬤告訴她說,娘這是為她好。馮俏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還是乖巧的答應了。

    小馮俏身量不高,婀娜倩影,身段倒是很好看。可她今天偏生打扮的稚氣,臉上甜甜一笑,兩個小梨渦便攢了出來。更為可愛。

    章年卿一掀簾出來就看見廊前站著的小馮俏,想退回去,一猶豫念到師母還在。想了想,還是邁出門檻。他沒有直接離開,反倒走上前,站到離馮俏三步遠的地方,作了一楫道:「馮姑娘。」

    馮俏聞聲回頭,一眼只看得到他胸前灰色的衣袍,仰了仰頭,勉強看見他的臉。又驚覺這樣露著鼻孔太不雅,向後退了兩步。看的還是不舒坦,便道:「你往後退退。」

    &這個距離太唐突了嗎。

    &太高了,我看不見你。」馮俏不悅道。

    章年卿聞言露出一絲笑意,沒有後退,上前一步,屈膝半蹲。與她視線平視,有些好笑的問她:「你真的九歲了嗎。」他看見她的童子鬏,不免疑惑。這是五六歲孩子才扎的。

    該不會是衍聖公想要結親,故意謊報了兩人的年歲。

    &然是了,我屬兔的。」馮俏雄赳赳氣昂昂道。外公時常教導她風骨,雖然這個人太不知禮些,不過虱子多了不怕癢,唐突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章年卿敏銳的捕捉到她的小未婚妻對他的敵意,思及今日一來,師父師母對他的諸多挑剔和為難,一時新仇舊恨全攢過來。握著她的小手驀地用力攥了一下,聽見小骨頭咯吱撞在一起的聲音,這才悠閒鬆開。笑吟吟道:「正巧,我屬狗的,專叼你這樣的小兔子。」

    馮俏玉雪般的小臉漲的通紅,小手指著她:「你個混蛋畜生...小烏龜!」憋了半晌,記不清那句戲詞了,自己編了句詞。

    跟在馮俏身後的嬤嬤,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後知後覺自己家的小小姐被兔崽子輕薄了,怒而上前,正想罵。突然想起這是老太爺定下來的姑爺,硬是忍聲吞氣,攢出一個笑臉,殷勤道:「章少爺,別嚇我們小姐了。您和夫人說完話了?老爺和章老爺還在前院說話,你看您是...?」就差沒直接趕人了。

    章年卿瞥了一眼小丫頭,目光收回。笑著應了,隨下人指引去了父親處。

    晌午,馮家留了兩父子用過飯。粗略敲定了納吉采禮的日子。便散了席面,具體的還得請媒人來談,兩家此番私下交個底,彼此心中有個章程。

    回去的路上,章芮樊問:「見過馮家的小姐嗎。」

    &了。」

    &你覺得怎麼樣。」

    章年卿道:「沒什麼怎麼樣。一個小孩子,還天真著。」話畢便無話了。

    章芮樊聽出一咻咻意思,立即質問:「你什麼意思,你覺得衍聖公給你指這門親事指錯了?」

    &章年卿無奈的喊了一句,駐足道:「衍聖公指親事自然是沒有錯的。只是您不覺得這事有點太早了嗎。且不說我還在念書,那馮家小姐還是一團孩子氣,傻愣愣的,還不知情.事。尋常小姐被男子碰了手,哪個不羞羞澀澀的。那小姑娘竟還以為我和她在打鬧...」

    章芮樊目如銅鈴,瞪大眼睛道:「你今天第一次見人小姑娘就上去摸人家手了?」

    &章年卿語塞,自己打了一個嘴巴。圓場道:「總之,現在說這些為時過早。我要去念書了,以後這種事爹你就別喊著我了。你看著處理吧。孩兒謹遵父命。」

    &你你。」章芮樊一個頭兩個大,自己養的崽這麼打哈哈,他還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嗎。「你個兔崽子,書都念到狗肚子裡去了。」氣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完全語無倫次道。

    章年卿十分無奈,兩人話說不一起。索性不說了,只顧走路。當起了悶嘴葫蘆。

    章芮樊心裡湧出一絲委屈,真委屈。他這一輩子養了三個崽,剛出生三天還在妻子懷裡的小閨女不算。這三個兒子裡,就數這個三兒子讓人不省心。

    世界上的鋸嘴葫蘆分為三種,一種是天生穩妥,沉默寡言不喜說話。一種是自恃清高,視世人於螻蟻,不屑與人交談。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無法自拔。最後一種,便是說話如刀,字字扎人,眥睚必報之人,為了避免得罪人,便鮮少與人說話。


    以前章芮樊覺得章年卿屬於第二種,今天他覺得章年卿屬於第三種。

    總之,這不是個內斂不喜與人言的孩子,相反,他還是個話嘮。嘴皮子特溜。如果不做官,送他去茶館說相聲也餓不死他。

    章芮樊疾步追上他,試圖給他講道理:「你知道馮先生之前從翰林院被貶到鳳翔一個小縣城去做縣令的事嗎。」

    &

    &就不好奇,他是他是為何被貶,又是怎麼樣回來的。」

    章年卿看了眼父親,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望父親告知,孩兒洗耳恭聽。」

    章芮樊被順毛的十分滿意,斟了斟用詞,不徐不疾道:「天下讀書人皆學的是孔聖人的文化,衍聖公雖不落實權,可這天下讀書人都是他家的學生。幾百年來,任憑如何改朝換代,這衍聖公一職,是必須架在這的。甚而,孔聖人的後人流落民間,皇族挖根拋底,也要將這一脈的嫡系後裔挖出來,你明白嗎。」

    章年卿嘆了口氣,「孩兒明白。」

    孔氏嫡系後裔的身份核實之嚴苛,不亞於流落民間的皇子。若哪朝哪代供了一個非嫡系的孔氏族人,可是要被嘲笑千百年的。

    章芮樊無不羨慕道:「馮承輝在翰林院得罪了首輔劉宗光,被外放出去。本是這輩子都沒有回來的機會了。虧得有個好外家,他外放三年,政績平平,本留在那窮鄉僻野一輩子,至死也無人敢伸出援手也不足為奇。卻不知那衍聖公用了什麼手段,硬生生把人拉回了帝京。雖是回來讓他教了十多年書,也沒什麼光彩。現如今,卻被貴人提拔成了東閣大學士。」

    這一路,堪稱傳奇。編個話本子,茶館能流唱一年。

    &知道,父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孔家往來皆是鴻儒之輩,三分恩情還點一生呢。何況是這麼一塊跳板轉。」章年卿沉默的走在章芮樊背後,聲音幾不可聞。「...我只是覺得,我不需要這些。」

    誰也沒聽見。

    章年卿覺得他給父親發脾氣是有道理的,做父親的根本不知道他為兒子的難處。如今人人知道了他有個年方九歲的未婚妻,見了他恭喜的,有吃笑的。

    這日他當坐進學堂,一個旁門末枝家的表哥忽然不懷好意的撞著他,章年卿正寫字,驀地一滴濃墨污在紙上。他默不吭聲,抬頭看著這位表哥,之間表哥擠眉弄眼,嗓音中滿是蕩漾的以為。他道:「天德,聽說你的未過門的那個小師妹才九歲,你憋不住了怎麼辦。」

    章年卿很淡定,「沒有什麼憋不住的。」

    這個回答太無趣了,旁門表哥促狹的在他襠下掏了一把,邊猥瑣邊擠兌他道:「你就不想,你就不想~~~嘿嘿。」

    章年卿眼疾手快,及時掐住安祿山之爪。表哥齜牙咧嘴,手險險懸在襠上一寸之地,「鬆手,快鬆手。哎呦喂,嘶年卿面無表情的扔開他的手,表哥怒道:「誒,我說你怎麼這麼開不起玩笑呢。」

    章年卿避開他的手指,無法感同身受這種低級趣味的樂趣所在。嘆了口氣,「表哥,讓一讓。我的文章得重謄一遍了。」

    表哥行為浪蕩猥瑣,長的卻風度翩翩,溫文如玉,一派的儒雅君子模樣。很是討小姑娘喜歡。起碼他問親的時候,從沒有人嫌棄他黑。

    同窗對章年卿這個小未婚妻都抱著善意的笑意。時常拿章年卿取樂。

    章年卿在這份嘲笑中,顯然忘了,他曾對這個名字背後的姑娘是多麼期待。

    一轉三月,今日是臘月初三。

    臘月初九是他定親的日子,章年卿在飄飄雪花中呼出一口冷氣。站在冷冰冰的長廊上出神,遠遠看見那位不正經的表哥來了。

    章年卿趕緊避開,額角突突的跳,他腦仁疼!

    &德,等等我。」

    既然避不開,章年卿只好駐足等著了。章年卿是打定心思,他說什麼混賬話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不曾想,這次表哥說的話卻十分中聽。他道:「天德,你也別置氣了。知根知底,總好過蓋頭一揭,幾家歡喜幾家愁吧。」

    自來熟的表哥勾搭住章年卿的肩,「其實這小嬌妻有小嬌妻的好嘛。你想把她養成什麼樣子就養成什麼樣子。想怎麼擺弄怎麼擺弄,擱房裡,你還不得把人疼到骨子裡。」不正經的撞了撞他,眉飛色舞的。說著從袖口掏出一本藍冊子,「給你個好東西。這可是我花大價錢買的。」

    章年卿不想接,硬被塞進手裡。待人走很遠了,抖開書皮一看,赫然上書五個大字。章年卿手一哆嗦,差點把書扔出去。眼見章芮樊遠遠的過來了,章年卿無處躲藏,只能先將書別在後腰藏起來,整理整理衣袍。一派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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