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男寵

作品:《盲侍

    冬夜,大雪未停。

    冬日的三更天本應該是昏暗的。

    但是因為連天的降雪,地上已經覆蓋了一層厚厚的冰雪,朦朧的月光照射在雪地上,經過雪地的折射,原本昏暗的夜空,竟是意外有些亮的晃眼。

    整個世界,都仿佛是被冬雪打扮成一片刺目的荒蕪。行走在北冥國的深宮中,白尹能感覺到的聲音,唯有那撕裂的風聲。耳邊,似乎已經很久不曾聽見那些鳥兒嘰嘰喳喳歡叫聲了。已經七八個年頭了,他還是不能很好的適應自己現在的這雙眼睛。

    白尹本是個瞎子,七八年前還什麼都看不見。

    那時的白尹,雖然在整個北冥國中早就是頂尖極了的高手,但是還是不能掩蓋他是個瞎子的事實。 那時的人們,有多喜歡提及白尹的武功,就有多喜歡中傷他的那雙可笑的瞎眼。

    「北冥長白高入雲,瞽目白郎技壓天。」

    北冥國的長白山再高,也只能與白雲平高,但是瞎子白尹的武功,卻比天更高深莫測。這種玩笑話當年在北冥國的武林中流傳甚廣。直到七八年前,白尹意外從崑崙山得了一雙眼睛回來。這種話才慢慢在人們的口中消失。

    其實說來慚愧,白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裡賺來的這雙便宜眼睛。他只知道自己當年為還是北冥國的太子聞人夏尋找天山雪蓮,在途經崑崙山的時候意外碰上一個難纏的仇家,自己跟那仇家纏鬥了四天三夜才將其擊退,而自己也因為體力不支而昏迷,等自己再次醒來的時候,就多了這雙眼睛。

    他曾無數次的在鏡子裡痴痴看著那雙眼睛,他猜不出那是誰的眼睛,但是,不可否認,那雙澄澈乾淨的眸子是極美的。他也相信這眼睛曾經的主人,定然是個配的上這雙眼睛的美人。只是他不明白,那人為何情願將自己的眼睛剜下來給他?

    也許那人是被強迫的。但是又是什麼人這樣狠心,會剜出那人的眼睛來給他?

    這一些問題一直困擾了他七八年。七八年的光景他都不曾明白,為何這種便宜事情會落在他頭上。 直到白尹有一天在宮裡遇見了那個人——那個名叫燕宛的,異邦進貢來的瞎戲子。從見到那個戲子的那一刻,白尹便隱隱感覺到似乎有記憶的碎片,在自己的腦海深處被喚醒。

    其實,那個叫做燕宛的少年,本身就是個詭異的存在。首先他長得就極詭異。到不是長得醜,而是長的美極。

    北冥國的男子多生的頎長偉岸,英俊逼人。但是這小子可能是有異邦血統的原因,比一般的北冥男子略矮,但比女子稍高。他的相貌不能算作英俊,而是一種陰柔的美,尤其是他那雙細細長長的臥蠶眉,和玲瓏滋潤的薄唇,便是有幾分姿色的女子也比不得他。

    他是個瞎子,但是他眸子卻極乾淨,沒有一絲的渾濁。白尹猜,他的症狀跟自己當年差不多,也許他也是天生殘廢的。雖然有時候,他的眼珠看上去十分漂亮,黑白分明又有神,光彩流動之間莫不醉人。但是其實那只不過是擺設罷了。

    再者是他性格很詭異。

    這樣漂亮的容顏,其實並沒有給這少年帶來什麼好處,明面上他是異邦進貢給北冥的戲子。但是實際上,他卻是北冥國現在的皇帝聞人夏的男寵。而且是被臨幸次數最多的那個。

    說是臨幸。白尹可是深知他聞人夏的手段——他聞人夏為人向來是堅持物盡其用的宗旨,凡是他喜歡的東西,那必然是用盡了力氣的享用。

    但是這個叫燕宛的,卻偏偏最是個雲淡風輕的。 即使聞人夏在床上可勁糟踐他,糟踐的他要死了,下了床,看見外人,他依舊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而比寵辱不驚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燕宛平常還喜歡笑,是那種淡淡的笑。

    每次笑起來便宛如伽葉拈花,只是眉眼之間那的天成的媚態,竟是傾國傾城到了極點。仿佛那床上的腌臢事跟自己完全無關:

    被人,臉上卻不見怨恨,不是天生犯賤,就是想要犯罪;被人糟踐,卻常掛笑臉,不是臉有毛病,就是城府太深。

    最後一個詭異的地方,也是最詭異的地方——這個燕宛,天生就像是烏鴉命。飛到哪裡,哪裡就會死人。 自從他住進了這北冥的京城,京城的貴族階層里便喪事連天,永無寧日。

    不過今日卻是有一喜事。此番白尹趕去養心殿回報,卻一方面也正是為了那事。因為今晚啟祥宮的淑妃總算是爭氣,懷胎十月,竟是給皇上生了個龍子!

    白尹想到自己有任務在身,也就不便再去想那些舊事。但是他剛這樣下定了決心,伶俐的耳朵,卻是察覺到了身後的不同。

    白尹習武多年,內力極高,繞是耳邊風聲撕裂,卻也是隱隱約約感到身後好似有什麼東西向著自己背後挪來。

    白尹借著積雪的反光,好使自己那雙便宜眼睛,慢慢看清來物:那是一頂外表裝飾的極為普通的青呢小轎。單輪外表的設計,竟是連一般宮中最末等妃子坐的儀輿也不如。白尹是宮中的常客,自然知道這是誰人的轎子,當下也不動聲色的看著那抬轎的小太監們,抬著轎子來到自己跟前。

    抬轎的太監是認得白尹的。身為北冥武林中的第一,白尹曾經受先皇的邀請,去東宮教那時還是太子的聞人夏習武。後來聞人夏因一些事情遭先皇厭棄,紛紛做鳥獸散,而白尹卻忠貞始終不渝輔助聞人夏,並幫他重得先皇歡心。

    再後來聞人夏登基,感恩戴德,也就封了白尹一個御前帶刀侍衛的官,官雖不大,卻始終是皇上最親近的人。便是皇上身邊的大太監江如意也不及他,是以一般宮中人見到白尹也都要行禮,以表尊敬。

    「奴才給白大人請安,白大人萬安。」幾個小太監也不顧地上冰涼刺骨的積雪,對著白尹不住磕頭。

    白尹瞧瞧那轎廂,又看看地下的腳印。沉吟半晌問道:「又來接你家主子?」


    有伶俐的小太監忙叩頭道:「回白大人,奴才們正是去養心殿接燕宛先生的。」

    白尹從奴才們那裡得了肯定,當下也只是點了點頭,繼續向著養心殿的方向走去。一眾小太監又重新抬了轎子跟在白尹身後向著養心殿的方向走。

    然而當一群人冒著風雪來到了養心殿的大門口前面時候,大家卻是不約而同地站在了原地,連咳嗽也不發出一聲,只是麻木的聽著從養心殿裡傳出來的,那一迭高似一迭的慘叫聲。

    白尹冷冷聽著房間裡的動靜,心裡可笑:所謂什麼聖上英明神武,到了床上,也不過是個什麼手段都用的虐待狂罷了。

    白尹在聞人夏的養心殿外佇立良久,直等到裡面慘絕的哭聲慢慢淡了下去,才機械般的敲敲門。

    「進來。」悠揚又富有磁性的聲音意猶未盡的從室內響起。

    白尹得了聞人夏的同意,吱呀一聲推開了門,一陣濃烈的麝香味夾雜著絲絲血腥的味道直鑽白尹的鼻腔。白尹的眼睛不敢去看床上的春色,只是一直盯著地板。

    有太監捧了衣服上來,服侍聞人夏穿衣,聞人夏一下撩開床前的鮫綃帳,露出他頎長結實的身體,極好看的劍眉星目,便是將全北冥的男子聚集到一起,這樣的身材和樣貌也是極出挑的。

    聞人夏從床上下來。

    身材臃腫,鬢髮花白的大太監江如意踩著細碎的步子,哆嗦著一身的肥肉,領著幾個太監七手八腳的上來給聞人夏套衣裳。

    白尹一直低著頭在地上不說話。床下有兩隻繡了紋金菊吐蕊的棉靴子,尺寸不不大不小,卻是燕宛的。 燕宛的身體趴在聞人夏的龍床上,一場情事下來,身上儘是道道青紫。他的身體隨著他倦怠的呼吸起伏,散亂的長髮,松松垮垮堆積在枕頭上。宛如水中擴散開的一大片墨漬。

    聞人夏像是根本感覺不到空氣中的尷尬,嘴角微微勾了勾,看看床上的燕宛,又看看白尹。張嘴就問話: 「淑妃哪裡,如今怎樣了。」

    白尹垂首緩慢道:「恭喜陛下,淑妃娘娘誕下一位皇子。」

    「哦?」聞人夏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微微的激動,畢竟再次身為人父,這點情感還是有的,但是很快,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那種情感很快在他眼中消失。

    「太后和皇后那邊,通知了麼?」

    白尹微微點頭道:「已經派了順公公前去。」

    聞人夏聽了這話,似乎是長長出了口氣,這時的太監們已經為他穿好了衣裳。

    聞人夏轉過頭來看看白尹,臉上微微有點凝重:「進來宮中多了些死人,很是不吉利,傳令內務府,小皇子的洗三宴,要大大的操辦。才好沖洗晦氣。」

    白尹諾了一聲,但是並沒有退下,仿佛還想說些別的話。

    聞人夏看白尹欲言又止的樣子,回頭瞥了一眼床上的燕宛,毫不在乎地說道:「有事就說,全當他是死人便是。」

    白尹得了聞人夏的命令,也沒有猶豫:「就是有關於壽寧王的事……」

    聞人夏聽了這話,不由得立刻擰眉道:「關於壽寧王之死的事,可有發現?」

    白尹搖頭道:「臣已經細細排查過,並無其他的發現。王爺確實死於單純的失血過多。」

    「失血過多?」聞人夏聽到這個說法,臉上露出了習慣性的冷笑,「就那麼個釘子尖弄的傷口,他就失血過多!」

    白尹沉吟道:「其實也不難解釋,陛下可曾記得北冥國開國武神白子孝將軍的死因?白將軍一生征戰,卻號稱身無一絲傷痕,人都道是將軍武藝高強,凡夫俗子難以傷身。誰知到了晚年竟是被自己的夫人用一根繡花針給刺傷,鮮血流盡而死。可能王爺跟將軍體質類似,都是見不得傷的。」

    聞人夏沉默了下,似乎難以接受這個說法:「你真的確定是單純失血過多?萬一是中毒呢!闔府上下的人可都查了?」

    白尹肯定搖頭道:「我已經三次查看了近來王府中的收納賬本,的確是沒有可疑的東西,況且,就是真的中毒,仵作哪裡,應該能排查出來。」

    聽了這種話,聞人夏也再沒了話能說,他臉色陰沉的厲害,似乎對這種解釋很不滿意,白尹仿佛能聽到對方將拳頭捏的格格做響的聲音。

    憤怒的情緒突然從聞人夏的身體中爆發!

    「終是這幅醜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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