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君侯在七千字大章里進行了出色表演

作品:《無畏真君

    這是他頭一次見著靈照境的修行人。

    其實依李定所言,那位無經山君也是靈照境。可山君、河伯、地師等的靈照與人的靈照相比,便好比一個是一支千人的軍隊,一個是戰力等同千人軍隊的人。

    那些地上靈神的力量來自於所轄山川土地江河,其中的猛獸陰靈亦可視為他們身體的一部分,要單獨拎出來,實力未免大大折扣。

    因而李伯辰一瞧見此人,立即往後一掠,再用鐵索收了些陰靈,便奔回到肉身之中了。

    從他出竅到歸竅,約用了兩刻鐘的功夫。睜眼一看,人還都在他身邊,附近堆了四五具妖物的屍首。

    常秋梧一見他睜眼了,忙道:「君侯,今夜看來是奪不了車了,那朱厚不會是魏宗山的對手的,你已經引得兩軍相爭、叫隋軍伏屍近百人,朱厚也眼看要敗了,算是我們大勝,還是快走吧!」

    李伯辰此時還覺得頭有些暈,身上也一陣一陣地泛酸,體內甚至有些靈力耗竭之感。陰靈出竅沒有肉身庇護,自然要脆弱許多。又受了靈照境修行人的一記術法,看來是險些將真元也傷了。

    但靈力耗竭這種事,李伯辰是最不在乎的。他心中一起咒,片刻之後就已精神飽滿地站起身來,道:「不急。還可以再看看。」

    常秋梧還想說話,但方耋沉聲道:「常先生,君侯已下了令。先生要是怕,就請先回吧。」

    常秋梧張了張嘴,也只得按著劍柄閉口不言。

    此時魏宗山所率百人在大營外排開陣型,那邊朱厚見了他的本領,也是一驚、趁此機會,被混戰困住的隋軍忙突圍了一些,與魏宗山的人合陣。可原本也是摧枯拉朽的百人隊,如今卻只剩下五六十的殘兵了。

    或許是因瞧見了之前大石上的刻字,朱厚如今倒很硬氣。哈哈一笑,喝道:「來將通名!朱某刀下不斬無名之輩!」

    他手底下那些匪兵顯然不曉得魏宗山的厲害,挾著勝了一場的餘勇,亦大聲叫囂起來。

    魏宗山面沉如水,冷哼一聲,道:「我乃魏宗山!」

    朱厚一挑眉,笑道:「什麼鳥名字,本大將軍沒聽過!」

    又拿槍將他一指,道:「姓魏的,看你人模狗樣,可敢和我斗一斗?要我輸了,即刻退兵。要你輸了,把老營給我讓出來!」

    常秋梧聽到此處,忍不住低聲道:「朱厚在取死!他連一招都走不過!」

    但李伯辰心道,只怕未必。

    他一直覺得朱厚有古怪,可始終沒找到哪裡不對勁。這人不但轉了性子、修為突飛猛進,還對他兒子朱毅的死很無所謂,怎麼看都是全變了個人。李伯辰總覺得,他身上該藏著些什麼東西。要真與魏宗山對上,到了生死關頭,或許會將那些東西逼出來的。

    魏宗山聽了朱厚這話,板著臉沉默片刻,忽然哈哈笑了一聲,喝道:「好,來!」

    他一打馬,便衝到陣前。朱厚亦雙腿一夾馬腹,持著大槍迎了上去。

    兩個軍陣之間約有五六十步的距離,兩匹馬眨眼之間便交錯了一下。只聽當的一聲響,一桿大槍嗡嗡飛著上了天。

    待兩人都撥了馬頭,只見魏宗山穩如山嶽,朱厚卻已空了手。他身子在馬上晃了晃,好容易才坐穩了,立時喝道:「他娘的,欺負老子一條胳膊,算什麼英雄好漢!?有種你也只用一隻手!」

    魏宗山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只道:「好。再來!」

    他說了這話,打馬便又向朱厚衝去。李伯辰先前見他答應與朱厚在陣前獨斗,還覺得此人頗有些氣概。但此時朱厚的大槍脫了手,魏宗山只道了一聲好,卻不許他去拾槍,顯是心存了玩弄的意思。

    倘若此人與朱厚一般,都是養氣、甚至龍虎境,李伯辰或許還覺得戰陣之上不是講情面的地方、情有可原。但他已是靈照,縱使赤手空拳,擊殺朱厚也易如反掌。如今卻來了這一出,實在叫人大為不齒。

    朱厚一見他應了一聲便直衝過來,立時打馬就逃。他只有一條手臂,此前持槍交戰的時候,是只憑著腿力夾著馬腹的。如今沒了槍,就用手去拉著韁繩。但縱使如此,馬只跑了幾步,他就從馬背上掉了下去。

    李伯辰心道,看來他剛才只受了魏宗山一擊,就傷得不輕。從前自己是靈悟境的時候,李定曾說自己的力氣可以媲美龍虎境了。如今自己已是養氣境的巔峰,不知道相比魏宗山的力氣如何?

    那邊朱厚落了地,魏宗山臉上笑意卻愈盛,策馬過去,一戟戳了下去。朱厚忙在地上一滾,避開了。口中大喝:「兄弟們一起上!咱們有真君庇佑!」

    魏宗山聞言哈哈大笑,又玩弄似地再往地上一刺,道:「真君?怕是邪靈!」

    又喝道:「全軍出擊!」

    聽著各自主將的號令,數百人立時再次絞殺到一處。但這回已無李伯辰的陰兵相助,魏宗山又將朱厚打落馬下,隋軍士氣高漲。兩波人潮一相撞,匪軍即刻落了下風。他們雖還有餘勇,但也只是憑著一腔血氣罷了,並不十分懂得進退配合,眨眼之間就被隋軍突入陣中,漸漸被分割開來。

    常秋梧見此情景,忙道:「君侯,你要實在想奪車,那就趁現在吧!」

    李伯辰曉得朱厚這話不假。此時營中大多隋軍都出戰了,且瞧著即將獲勝,也許會放鬆警惕。朱厚這些兵馬至多能再撐一刻鐘,隨後就要顯露敗相,此時去奪車,也有極大把握。

    但他瞧著朱厚在亂軍中左突右閃地周旋著、魏宗山策馬閒庭信步般地一戟一人、緩慢逼近的模樣,心中卻又動了動。他實在說不出什麼感覺,但只是覺得,時機還未到。

    但他也知道,憑「感覺」做決斷,實乃戰場大忌。便輕出一口氣,正要開口,卻見魏宗山已逼到朱厚近前。朱厚在大喊大叫,但原野之上殺聲沖天,李伯辰是聽不清的。可覺得他或許喊的是「真君救我」之類。

    魏宗山微微一笑,一戟刺入朱厚腹中,將他釘在地上。朱厚吃痛,雙手一揚,指尖泛起白光,似是使了一記術法。但白光射在魏宗山的甲冑下,登時散了。

    魏宗山又將大戟一絞,朱厚雙目圓睜,不動了。魏宗山盯著他瞧了瞧,隨手擊飛一個身旁的匪兵,將戟一提、低嘆口氣,似乎一時間索然無味,也不理會正在混站的隋、匪軍了,拖著大戟便往營寨那邊走去。

    但他只走出四五步,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忽然停住腳,猛地轉臉往身後看去——

    只見朱厚又站了起來。

    他肚子上有個巨大的豁口,腸子都流出一半。但此時雙目盡赤,身子挺得像一桿大槍一樣直。站起的也不單是他,還有在戰陣之上的那些屍首。但這時雙方混戰一處,活人的身上也都是血肉,若非李伯辰在旁觀,也是難覺察異常的。

    緊接著,周遭的黑暗中忽然響起叫人頭皮發麻的嘶吼。李伯辰一聽便曉得,正是此前那些妖物的。兩三百的妖物,死了一半還多,原本都做鳥獸散了。可如今竟又重聚了回來,眨眼之間便從荒草叢中躥出,直撲戰團。

    這些妖物原本僅憑本能行事,可如今卻像是有了統一的指揮,竟懂得配合進退了。那些大妖身邊環繞著小妖,力大體壯的奔行在前,輕便靈巧的則被掩在後方,一入人群,竟也不是不分敵我地廝殺,而只攻隋軍。

    突逢異變,隋軍一下亂了陣腳。待又發現倒地的同袍竟也死而復生、揮刀相向,更是慌亂一片。

    魏宗山大步奔至朱厚面前,挺戟便刺,可朱厚此時靈活得像一隻猴子,往後一縱,便躍入人群中了。以魏宗山的修為,其實對付這些妖物、死人也不在話下。但他卻未大殺四方,只一邊將身周妖物擊退,一邊大聲呼喝,似乎是在下令撤兵。

    稍後又一挺胸膛,戟尖再散出白光,聲音也仿若雷霆:「此地靈神!你當真要干預生人之事!?不怕天殛嗎!?」

    聽著他這一聲喝,李伯辰頓覺頭腦一片通明,立時想明白朱厚身上的古怪是什麼了——

    是山君!

    他立時陰靈出竅,往那些屍首身上看。只見戰場之上遊蕩的陰靈全沒了,倒是每具屍首上都泛著幽幽的綠光,該是陰靈附在上面了。

    能號令這些妖物、陰靈的,自然是此地山君了!

    但李伯辰也曉得,山君乃地上靈神,只能理會轄內之事,不可輕易干涉生人。若有違背,據說便要像璋山君一般,遭受雷刑天殛。可魏宗山口中的「此地靈神」,為何敢如此?

    只怕就是因為朱厚!

    他之前在山中見著一個「山君」。但那似乎是名為足蜍的妖獸陰靈與此處山中空缺的氣運融合了,尚未掌握什麼神通。他那時候就在想,原本的山君哪裡去了?

    足蜍是不可能將它殺死的!

    他如今卻終於有了個推斷——只怕原本那山君,是如璋山君一般,自己將氣運給讓出來了。

    璋山君讓出氣運,隨即受了雷刑。可這裡的山君讓了氣運——自己這北辰尚不能理事,那一界更是空蕩蕩的一片,沒人給他天殛的。

    那,只怕朱厚發現了雷雲洞天秘境也並非誤打誤撞,說不好就是那讓出氣運的山君使了什麼法子,附到了朱厚身上,又叫他打開了秘境。朱厚,也因此才性情大變、修為突飛猛進吧!

    可如今的朱厚,到底是朱厚,還是山君,又或者是「朱厚和山君」?

    但此時李伯辰已暫且無暇去想這些,猛地站起身,喝道:「聽令!」

    身旁人瞧見遠處的變故,本也都在發愣。聽著他這一聲,登時嚇了一跳。

    李伯辰又喝:「常奉至,隨我去奪車——餘下人仍守在此處接應!」

    話音一落,未等方耋說「得令」,便已向遠處隋軍營寨掠去。常秋梧是愣了一愣,才忙按著劍柄跟上。

    此時魏宗山喝了那句話,便帶兵往後撤去。但妖物與死人卻似乎不肯放過他們,一波接一波地攻上來。魏宗山不知在想什麼,見「此地靈神」並未答他,便也不再出手,只下令收攏的殘兵結隊守御,他則面色陰沉地往遠處群山之中眺望,又轉臉往妖物、死人當中找尋,似是想瞧瞧朱厚在哪裡。

    李伯辰趁這當口奔至隋軍營寨另一側牆外,見牆頭守軍已稀疏許多,幾乎都在往西邊戰場上看,臉上皆有些慮色。常秋梧跟了上來,兩人飛快跑到寨牆之下的屍堆中,常秋梧道:「君侯,要我做些什麼?」

    李伯辰道:「你聽好,你就待在這裡——這是軍令!」

    常秋梧愣了愣,李伯辰又道:「這是叫你在這兒接應我。不然咱倆要都在裡面出了事,就麻煩了。」

    常秋梧這才點了點頭。

    李伯辰便在腰間曜侯上一拍,陰兵立時撲上城頭,沖得幾個守軍頭暈目眩、心神恍惚。他趁機縱身一躍,借著夜色掩護落在他們身旁。還未等這幾個兵覺察,又一躍,落入營中了。

    是他運氣好,此處是營寨南門,隋軍似乎是把軍械糧秣都存在此處了。他正落在一堆披著帆布的麻袋後面,身前十幾步遠處便是幾個軍卒。但此時他們正在說話,又有一人走得稍遠了些,去向另一人問了些什麼,隨後又走回來。

    李伯辰屏息凝神,聽走回來那人低聲道:「不得了了,聽著沒有?在世靈神……我的媽呀,是魏將軍瞧見這裡的山君了嗎?」

    另一人道:「怎麼可能?!」

    先前那人道:「什麼怎麼可能?錢旭忠剛從醫營那邊回來,說魏將軍傳了令,可能要用披甲車——傳令那人說死人都站起來了!」


    另幾個人都被這消息唬得一怔。稍待片刻,才有人罵道:「操他姥姥的,咱們不好好在玄菟城待著,跑這兒送死來!魏宗山前兩天帶人來的時候不是神氣得很嗎?盡給咱們罪受,現在怎麼硬氣不起來了!?他媽的,到底是個叛將!」

    另一人斥道:「小點聲,你不要命啦!」

    李伯辰聽得此處,立即起身從麻袋後走出,繞到這幾個兵身後,厲喝:「好大狗膽!把你們的話再說一遍!」

    那幾個人被他這一喝,都像被咬了一口,差點跳起來,忙轉了臉看他。見他一身黑甲,面色不善,都將頭低下了,道:「將、將軍……」

    隋軍當中有制式的甲冑。但稍有財力將官也會自己花大價錢買好甲——有的甲內刻了各種符印、小陣,雖說價值連城,可為了保命,也會不惜重金求購的。譬如魏宗山那甲,便不是制甲。

    這幾個人說魏宗山前兩天才帶人來,李伯辰便將他們詐了一詐。瞧他們如今的反應,該是已將自己當成了魏宗山的親隨將領之一了吧。

    李伯辰便不等他們再開口,又罵道:「我家將軍在陣上浴血廝殺,你們這些混賬倒在這嚼舌根!是不是想領上二十軍棍?還是想把腦袋掛在營門上?!」

    依隋軍軍律,妄議上峰該領軍棍二十。要是謠言惑眾、動搖軍心,則要斬首、掛在營門示眾了。他將這兩條說了,自是無人再敢疑心他的來歷。幾個兵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叫「將軍開恩」。

    他們這麼一叫,牆頭幾個守軍也轉了臉往這邊看。李伯辰立時瞪回去,喝道:「看什麼?!」

    那幾個守軍一哆嗦,趕緊又把臉轉過去了。十幾步之外本還有幾個人,也忙避得遠遠了。

    依隋軍軍律,戰事一起,營中鼓聲便不能停。李伯辰看著他們跪在地上,又叫軍鼓在他們心頭敲了一會兒,才喝道:「站起來!我問你們,披甲車的車長、機工呢?我怎麼找不見他們了?」

    一輛披甲車共載十人,車長便是十將。這營中有五百來人,十將也只有四十多個,且車長與尋常十將不同,一般的兵卒,也該是都曉得的。

    這幾個兵唯恐李伯辰再追究剛才聽著的那些話,一人忙道:「稟將軍,我剛才還看見方車長了,他說正要去檢車呢,就剛才剛過去的!」

    李伯辰罵道:「檢個屁!我橫豎沒找見人!耽誤了軍情你們幾個腦袋都不夠!」

    又將說話那人一指:「你這就帶我過去,我看他到底在不在!」

    那人戰戰兢兢地起了身,道:「將軍,我真瞧見了——」

    李伯辰在他身後一踢,喝道:「走!」

    那人不敢再說話,一路小跑地往前了,李伯辰立即按著刀柄跟上。

    營中此時也沒剩下多少人。一路上瞧見的多是運送傷兵的,皆神色倉皇,沒空留意他們。這五百人的營盤說小也不小,說大也不大。沒過多時,便瞧見一棟平頂大木屋,一輛披甲車正停在木屋門前,鐵甲在夜色中泛著微光。還有三個人正在車邊忙活著,似乎是在檢車。

    帶路那兵忙一指,道:「將軍你看,那不就是方車長麼!」

    李伯辰道:「要你說?當老子沒長眼睛?滾回去!」

    那人如蒙大赦,一句話未回,扭頭便走。

    李伯辰略一停留,往左右看了看,依稀瞧見木屋中似乎還有六個人在搬運鐵箭,該是車隊裡的兵。便按著刀柄大步走過去,也不看車邊的三人,只向屋中喝道:「停下、停下!誰叫你們搬這些的?」

    屋子裡的人愣了愣,他身邊三個人也愣了,都來看他。

    李伯辰便轉臉道:「剛才來人怎麼跟你們說的?搬鐵箭做什麼?車裡還能放得下東西嗎?」

    隔了一會兒,一人才道:「將軍你是——」

    李伯辰不等他說完,便道:「趕緊把車檢了,只上車長和機工,耽誤了魏將軍的事,你們一個都沒好果子吃!愣著幹什麼?快點!」

    車邊三人又互相看了看,說話那人才道:「將軍,在下方君風,就是此車的車長——將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李伯辰瞪起眼:「剛才來人沒告訴你們嗎!?」

    車長愣了愣,道:「回將軍,剛才劉將軍來,是說叫我們檢車——說一會要開出營,再沒說別的了。」

    李伯辰嘆了口氣:「媽的,這個姓劉的!」

    又道:「你是車長?你過來。」

    他一把將人拉開兩步,壓低聲音道:「他沒說一會要從南門開出去嗎?沒說是叫你們運魏將軍的東西?」

    方車長皺了皺眉:「沒啊?運東西?什麼東西?」

    李伯辰道:「你問我,我他媽問誰?把老子從陣上撤下來弄這些鳥事!」

    他說到此處,遠處忽然又掀起一波喊殺聲。方車長聽著這一聲,也忍不住轉了臉,神情大為忐忑。

    李伯辰立時道:「別多問了,快點——這車現在能不能用?能用就上,再晚一會兒,魏將軍就已經到南門了!」

    方君風這才回過神,想了想,道:「能倒是能,但是,真不帶鐵箭?車裡只還只裝了一架弩呢!」

    李伯辰冷笑一下:「只怕魏將軍是希望一架弩都沒有!」

    方君風這才道:「好吧……」

    又轉臉看另一個人,低聲道:「老謝,你跟我上車。」

    那人道:「哦,我去喊他們。」

    方君風道:「用不著,就咱倆——將軍你呢?」

    李伯辰道:「我不上車你們怎麼知道去哪。」

    方君風便走開幾步,對另一人交代了幾句什麼。那人看了李伯辰一眼,快步走到屋中去對那六七個人說話,他們便將正在搬的鐵箭都放下了。

    方君風踩著履帶跳到車上,將車門拉開。正要鑽進去,卻道:「將軍,你先請。」

    李伯辰心中一跳,沒料到此人來了這麼一出。披甲車因為要在車內頂部安裝床弩,入口處不是直上直下的,而要斜著身子才能鑽進去。要不了解這車的人直接往下跳,怕是要磕到腦袋。

    方君風叫自己先進,是疑心自己的身份麼?此時營中鼓聲隆隆、營外喊殺聲沸反盈天,這人還能如此警惕,實在叫李伯辰有些意外。

    但他在無量城時不但進過披甲車,還開過。因而也不多說,跳上車頂,一手扶刀,一手在邊沿一勾,斜著鑽了進去。

    車內也算寬敞,能叫人貓腰站著。他落了地,周圍漆黑一片。心中忽然一驚——這方君風會不會把自己關在裡面!?

    但又聽得一聲響,方君風也鑽了進來,隨後擰亮符火燈。隨後那姓謝的機工也進了車,將車門拴上。

    事情已做成了一半。李伯辰便走到車中坐了,道:「方車長,走吧。」

    方君風應了一聲,坐在左前方,老謝則坐到了車尾。

    方君風拉動幾個鐵桿,便聽著車內嗡的一聲響,隨後便是機括運轉的軋軋聲。披甲車要從開動到真能走起來,得等上五六分的功夫。李伯辰握著刀柄,面色如常,心中卻只道快點再快點——要此時魏宗山再派個人來催車,搞不好他就得殺了車內二人,試著自己開車衝出去了。

    三人在車內沉默片刻,方君風開口道:「將軍,怎麼稱呼?」

    李伯辰道:「姓李。」

    方君風點了點頭,道:「後面那位是老謝,叫謝愚生。」

    李伯辰應了聲:「哦。」

    方君風又道:「李將軍,我聽說外面好像有山君?還有妖物和死人?真的假的?難對付嗎?」

    李伯辰道:「不好說。其實也還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山君,但魏將軍怕真把一地靈神激怒了,也不好動手。」

    他說到此處,意識到眼下的語氣是「李伯辰」的,卻不是今夜的「李將軍」的,便又道:「不過管他個鳥。魏將軍也得要命啊,見勢不妙自然要退的,我琢磨咱們也沒什麼大事兒。」

    方君風點了點頭,再道:「李將軍,你在外面殺了幾個?」

    大概已過去四分了。李伯辰聽著軋軋聲越來越響,車身也震得越來越厲害,曉得即刻就可以開動了,便隨口道:「也不多,七八個吧。」

    方君風沒說話,再隔一會兒,低呼一聲:「怎麼回事?李將軍,你看這是怎麼了?!」

    他媽的,不會出毛病了吧!?

    李伯辰立即起身弓腰走到方君風身旁,正要開口問「什麼怎麼了」,心中卻忽然一跳——

    他剛才幹嗎問自己殺了幾個?

    腦中念頭又一閃——自己的甲是乾淨的,身上也沒有血腥氣!

    說時遲,那時快,這想法剛一過腦,便見方君風掌中寒光一閃,直往他脖頸刺來。幸而李伯辰有了準備,抬手一格,將方君風的手腕壓在車頂了。他開口要叫,李伯辰一掌劈在他腦袋,將他擊暈了。

    此時車後那謝愚生才道:「……怎麼了?」

    李伯辰一把擼下方君風的頭盔,往後一擲,將他也給擊暈了。

    對付這兩個人,簡直是手到擒來。可李伯辰此時卻覺得出了一身冷汗,還有些後怕。這方君風是他娘的什麼人,腦子怎麼轉得這麼快?

    此時披甲車車身猛地一震,李伯辰曉得是可以開動了。便將方君風搬到一旁,自己坐了上去,將拉杆一扳。

    轟隆一聲響,大車向前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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