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仇殺 二

作品:《江湖千里夢

    這麼一塊小東西,又沒有多重,怎麼會有如此聲威,是誰有這麼大的手勁?偏了頭去看,原來是啞巴,他丟了這鐵牌,低頭轉身,慢吞吞地離開。

    我心道鐵牌子又不當錢花,這不是戲弄人嗎?卻聽瘦高漢子高聲道:「謝胡大爺賞!明晚我們兄弟定當登門拜謝。」啞巴姓胡嗎?他怎麼知道?

    那瘦高漢子錢也不要了,也不耍猴了,收拾好了家什,帶著猴子就走了。我心中疑惑,一塊不起眼的破鐵牌,還要兄弟幾人登門拜謝,這是什麼意思?

    正想不明白,二牛走了過來,一把抓過我手中的錢,笑嘻嘻地揣進自己懷裡,向我擠了擠眼睛,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從身上又摸出幾文錢給招財,哄著她拿去買好吃的,自己一溜煙地隨著二牛走了。

    到了村外無人處,我在一塊大石上坐定,二牛站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些廢話,我哼哈答應著,心不在焉。

    二牛道:「猴子屁股真的是紅的哎!」我嗯了一聲,二牛又道:「家裡的大黃牛有些不愛吃草,是不是生病了?」我低頭沒吱聲,心思又飄到那個死人身上。耳朵里聽到二牛在說:「明天我們上山……」我突然打斷他,問道:「二牛,那個死人到底是什麼人?」二牛答道:「誰知道呢,興許是個逃犯。」

    我說道:「或許是江湖尋仇,否則怎會下手那麼毒辣?」這件事在我心裡翻騰了幾日,除此之外,真想不出別的可能。二牛想了想道:「你說他的心哪兒去了?」我搖了搖頭,其實心裡想的是,或許已被人拿去下酒,書上都是這麼寫的。

    二牛問道:「你說會不會有人上山看到?」我沒有回答,二牛也沉默下來,兩人相對枯坐,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個共同的秘密壓在心頭,讓我們感覺極為沉重。

    我向著遠山呆呆地看了半晌,腦袋裡全是那死屍的樣子,淋漓的鮮血,挖去的心肝,想想就覺得心驚肉跳,卻又刺激萬分,忍不住想再去看上一眼,這個念頭一起,便再也按捺不住,我站起身道:「去看看!」

    二牛在後面跟著,兩人趟過小河,一路爬上山去,與往日不同,這一路我們誰都不想說話,兩個人只顧埋頭向前,各想心事。

    眼看快要到死屍的所在,我的心又開始咚咚亂跳起來,心中已能想像屍體腐爛的樣子,肚子裡開始一陣陣地抽筋。可低頭搜尋了半晌,還是一無所獲。真奇怪,人不見了!

    草叢裡空落落的,什麼也沒有,地上是已發黑的血跡,一堆蒼蠅嗡嗡叫著四處亂飛,鼻子裡有淡淡的血腥味,奇怪,屍體哪兒去了?

    我們在周圍尋了許久,沒有找到屍體的痕跡,只發現那邊樹下有零星的血跡,點點滴滴斷續向前,一直向著山下而去。難道有人將屍體移走了?

    我們順著血跡行走,時而鑽進草叢,時而躍下大石,看來移屍之人身體相當健壯,扛著屍體尚能行走自如。


    在一條小溪邊,我們差點失了他的蹤跡,多虧幾隻蒼蠅引路,才又尋到路徑,原來那人在溪水中走了十幾步,流水沖刷掉了他的痕跡。

    走了一個時辰光景,到了一處密林之中,腳下是厚厚的樹葉,發出濕腐的氣息,一腳踩上去軟軟的,樹蔭將陽光遮了個嚴嚴實實,本來熱熱的身子一下子感受到涼意。

    又一股濃烈的血腥氣飄來,本來星星點點的血跡忽地變成一大灘,鮮血四處橫流,情景極是駭人。真是怪了,死了好幾天的人,哪兒來這麼多血,居然越流越多。

    我們在血泊周圍打轉,遍尋不見屍體,正疑惑間,卻見不遠處的地上有一個人影,我叫道:「在那邊!」正想奔過去看,忽聽「撲通」一聲,樹上掉下一個人來,差點砸到二牛身上,他嚇得一下子蹦到一旁。

    這人仰面朝天躺著,大睜著兩隻眼,表情頗為瘮人,胸前一道長長的刀痕,將衣服和血肉一起撕裂,看樣子人已是死了,尤為可怖的是,他的一條腿齊根而斷,不知所蹤,他的面色灰白,臉上全是血跡,雖只看了一眼,我已認出這便是村里耍猴戲的漢子。

    二牛抖抖地問道:「那個人剛才不還是兩條腿麼?」他黑黝黝的臉有點泛青,看來是受了驚嚇。

    我強撐著站在那兒,沒有掉頭就跑,忽覺脖子一涼,伸手一摸,滿手鮮紅,我驚得向後一跳,抬頭看去,見一隻猴子倒吊在樹上,尾巴在樹枝上打了個結,猴頭已不見蹤影。

    我們齊齊地喊了一聲,沒命地跑開了,就像有什麼東西在後面追著似地。我真的很害怕,怕林子裡鑽出什麼人來,一刀要了我們的命,二人一刻不停地跑到山下,見了村子裡的炊煙,才慢慢停下腳步。

    二牛喘著氣道:「這怎麼又死了一個?」我搖了搖頭,不明所以,就著河水洗著身上的血跡,心裡尚在砰砰亂跳。

    太陽要落山了,等我到家的時候,廚娘已經開始上菜,招財守在桌子邊,舉著筷子巴巴地等著,我娘見了我便喊道:「奇才,你跑到哪兒去了,今天娘給你做了好吃的,紅燒猴頭……」我哇地一聲吐了出來,直嘔得不住地吐綠水。其實我娘做的是猴頭菇,不過那晚我終究沒有吃飯。

    第二天悶熱得要命,坐著都要出汗,我念了半天書,直到晌午才出去。我找到二牛,兩人一起撒著歡跑到河邊,天氣炎熱,村民無處消暑,都會到河裡來捉魚。幾個半大小子正在河裡撲騰,我趕緊脫了衣服跳下河去,一個猛子直扎到水底,河水極為清涼,讓人暑氣頓消,心清氣爽。

    這河連著東海,夏天魚很多,淺水處有細小的泥鰍,在腳趾邊鑽來鑽去,弄得腳底痒痒的,我捉了幾條魚,用草拴上,好了,今天又有鮮魚吃了。

    正玩得高興,忽聽岸邊一個後生大叫:「殺人啦!」霎時好幾個人圍了過去,我忙跑過去看,卻見一個人斜斜地躺在河邊,身子在岸上,腦袋卻在水裡,一條胳膊齊肩而斷。

    有人喊著跑回村子找人,幾個膽大的還在圍觀,我默默地走到一邊,二牛說道:「奇呆,咱們是不是撞邪了,他媽的每天都撞到死人,要不找老劉婆子驅驅邪?」我搖了搖頭,一句話也不想說。

    這件事太掃興了,我們再也無心玩水,穿上衣服,拎著魚去了啞巴家,啞巴不在,屋子裡空著,跑到墳邊去看,還是不見人,卻見那座墳頭旁邊又新挖了一個大坑,倒似要起一座新墳,坑旁是新挖出的泥土,一隻鐵鍬扔在一旁。

    二牛叫道:「奇呆,奇呆,快來!」我轉過去一看,只見墳前擺了一壺酒,但沒有菜蔬果品,只端端正正地供著一隻胳膊,一條大腿,我激靈靈打了個冷戰,轉身就要走。忽地後頸一緊,已被人一把抓住,我只覺身體一麻,頓時四肢發軟,全身無力,像爛泥似的堆在地上,二牛撲倒在我身旁,也是一動也動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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