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城】夢

作品:《棋子覺悟後開始掀桌

    翌日。

    日上三竿,姚雵摟著被子,還沒有要起床的意思。

    阿爹一早就去和城主談事情了,樂兒在院子裡,除了院中央的桂花樹以外,四周光禿禿的,她覺得無聊,就悄沒聲兒地溜進了姚雵的房間。

    這女娃娃還真拿這裡當家了!

    團起的被子遮住了姚雵半張臉,樂兒趴在床邊,就這樣盯著看。

    姚雵很瘦,但看得出他這些年沒少上躥下跳地爬樹,不算弱。鼻子高高的,輪廓分明的臉上沒有表情的時候,嘴角會微微往下壓。

    樂兒只覺越看越疑惑,昨天晚上,姚雵醒著的時候,她看著他,和現在他所給的感覺很不一樣。睡著的姚雵給樂兒一種生疏冷淡的距離感,是昨天姚雵醒著的時候所沒有的感覺。

    這樣安靜地琢磨著不知過了多久,眼看姚雵沒有一點要醒的意思,樂兒從掌心化出一枝狗尾草,正打算掃一掃這位少主的臉看他是什麼反應,騶吾突然就從姚雵身體裡跑了出來,冷不防把樂兒嚇一跳。

    騶吾只當樂兒是個熟人了,盯著樂兒手上的「作案工具」一直看,樂兒也覺得不太好,就一把火把狗尾草燒了。騶吾見樂兒不折騰了,也沒有理會她,轉頭叼住姚雵抱著的被子扯開,之後把自己當被子鑽進姚雵的臂彎里,橫在樂兒和姚雵中間。姚雵似乎很習慣騶吾這種操作,手臂一抬,摸了摸騶吾的大腦袋,一人一虎就這麼接著睡了。

    這大塊頭擋住了樂兒的視線,她還沒琢磨出姚雵到底是個什麼性子就被打斷了,只覺得無趣。

    阿爹怎麼還沒談完。

    外面的鳥兒也不嘰嘰喳喳地叫了,四周很安靜。樂兒靠著床枯坐了一會兒,直犯困,沒多會兒也睡著了。

    區區凡人。

    樂兒之前以為,自己能御木,能駕火,自然不必擔心和凡人會起什麼衝突。阿爹之前教給她怎麼和人打交道,怎麼看一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也權當是玩遊戲解悶兒。

    直到這一天,她被巨大的聲響吵醒,跑出去一看,半空之中撕扯出一個巨大的裂口,好多人從裂口衝下來,順著一棵參天巨樹降到地面,天邊到處都是撕裂的雷電,被刮斷的枝葉飛得滿天都是。

    之後她的阿爹就不見了。

    那天,樂兒就像一隻受驚的小貓,安靜地蜷縮在角落,任憑城主和其他人怎麼哄著她,她就是覺得這些人都是壞人。姚雵的傷口,失明的城主夫人,還有失蹤的阿爹她原以為,萬事可以先交給阿爹頂著,而現在她頭一次覺得,凡人也很可怕。

    腦子裡像糊了一團漿糊,怎麼都搞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只能牢牢地記住阿爹和她說過的話,不要御火,保護好騶吾。

    她躲進和阿爹待過的客房裡,把門窗全都用藤條封死。城主在外面對她說,不要怕,無事發生,阿爹只是出一趟遠門去接阿娘,很快就回來了。

    很快是多快?一天?兩天?

    日光透過藤條的縫隙照進房間裡,明了又暗,夜裡,門外一批又一批過來「哄騙」她出來的人總算去睡覺了,她怕黑,可是現在她連點燈都覺得不安全,因為連躲在光後面的陰影都會出賣她。

    在阿爹失蹤的第二夜,樂兒依舊躲在房間裡,夜很靜,很漫長。

    她突然聽見扒門的聲音。

    是人嗎?不是。哪個人扒門這麼笨手笨腳的?

    樂兒猛地反應過來,是騶吾。她悄聲走進門邊,在一堆藤葉中間扒開一個小口,看見騶吾對著小口聞了聞。

    「噓」

    很快,騶吾的大腦袋就被姚雵擠到一邊去,姚雵看著黑黢黢的小孔,也看不清樂兒到底有沒有在裡面看著,就對小孔比了個噓聲的手勢,而後從小口擠了一塊麵餅進去。

    「別怕,你不出來,我怕你在裡面會餓。」姚雵悄聲說,「我家裡人都快急死了,都不知道你這麼怕和你阿爹分開,我爹說,要是恩人的女兒在他這裡餓死了,他砍自己十次腦袋都不夠贖罪的。」

    姚雵見裡面沒有回答,也不管她聽沒聽,自顧自嘮了起來:「我從昨天下午睡醒,就聽人說你躲到裡面來了。昨晚你房間外有人守著,我就沒過來。」

    「你放心,現在沒人守著了。是不是你阿爹走的時候沒有跟你說清楚?反正我爹說,你阿爹怕你不肯留下,去接你娘的路好像不太好走,他就把你先留在我們家。」

    「沒事兒,我爹和我娘很好說話的,你不用怕他們。」

    「你叫樂兒是不是?我叫姚雵,哦,還有這大老虎,它叫騶吾。除了我之外,你是第二個見到它的人。」姚雵背靠著房門,嘆口氣,說:「你說你阿爹也真是的,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換成是我,我也生氣。」

    騶吾沒有聽他們說話,它看見地上一隻螞蟻順著門窗上的藤蔓往上爬,順著它扒開的小口爬進屋子裡。騶吾眼看著要盯丟了那隻螞蟻,想用那灰白的大虎掌想把那洞口扒開一點,又怕那隻螞蟻被自己拍死了,結果只是給藤葉撓撓癢。

    騶吾有些氣餒地噴了噴鼻子,姚雵就把另一隻螞蟻接到手上,再放到藤蔓上,於是騶吾又安靜地怕在旁邊盯螞蟻了。

    「今天他們又出門打獵去了,只不過那些獵物好像都躲起來了,他們怕我又出什麼事,就不讓我出去。誒,你說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嚇到這些小動物了,像什麼,冤魂啊、厲鬼啊你說,是不是我昨天是被鬼抓去了?誒——」


    打獵?天上都破了個洞了,忽然拔地而起的巨樹,這些凡人都不怕嗎?居然還有心思去打獵?

    還是說,他們看不見這些?

    樂兒暗自撤了藤條,房門沒有了藤條的支撐,被姚雵一靠,門開了。

    姚雵「躺」進門裡,看見樂兒就跪坐在門後面。樂兒把他們都拽進來,就又把門合上了。

    月光照在姚雵臉上,樂兒躲在不透光的門腳處,他只能看見樂兒一點黑色的輪廓,小小一隻,也是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那隻鑽進去的螞蟻順著藤蔓爬到房間的地面上,乘著月光若隱若現地蜿蜒著。

    「你不點燈嗎?挺黑的。」

    「我問你,」樂兒說,「這兩天有發生什麼事情嗎?」

    姚雵被問得一頭霧水,最大的事情不就是你躲著不見人嗎?

    「額你是指,你爹不打招呼就走了這件事?」

    「他是怎麼離開的?」

    姚雵摸了摸後脖頸,說:「我不知道,你爹離開的時候,我還在睡覺。不過我爹說,你爹就是那樣,走著去的,連馬都不要。」

    「走?那,天氣呢?有沒有天上破了個洞之類的?」

    姚雵沒防備笑出了聲兒:「小孩兒,你是不是餓昏頭了?這兩天風和日麗的。」

    樂兒伸出半個腦袋望向門外,月光打在她一隻眼睛上,她看見天上的月亮被行雲半遮著。

    樂兒又把身子浸進黑暗裡。

    樂兒沒猜錯。再結合外面那些人勸說她的話,就是大家都以為,她阿爹只是很平常地離開了,沒有天漏,沒有巨樹,沒有那些人,大家過著很平靜的生活。

    「好啦!你就安心在這兒住著,等你阿爹接到你娘,他們就回來找你。你把這裡當家裡就行,你前天不是還說要帶我去吃飯嘛!」姚雵看著眼前昏頭昏腦的小孩兒,原來這兩天是被嚇出幻覺來了。

    兩個人默默坐了良久,姚雵見她在思索著什麼,也不去打斷她,直到天邊亮起了魚肚白,姚雵借著四周的散射光亮看清了樂兒,低著頭,曲著腿,雙手環抱著,全然沒了兩天前他見到她時那副安然自若的樣子。

    螞蟻爬回了牆角的洞穴里。

    順著幽深的蟻洞,螞蟻回了家,看見了許多和自己一樣的蟻,都在忙忙碌碌地攀爬著,越深入那蟻洞,回巢的螞蟻看見了一點點熒光,在蟻穴的最深處。

    好多和它一樣的螞蟻圍繞在那一點熒光旁,螞蟻被蟻軍淹沒,也順著蟻群前進的方向走著,一小點黑色漸漸增多,無數的黑色將那一點熒光遮蔽。

    一片漆黑。

    忽而眼前又亮了起來,小女孩站在一片綠色的草原之海,頭頂和地面一樣廣闊,湛藍無暇。

    天是深邃的,原上的草長得很長,忽而一陣風吹過,如髮絲一樣的草隨著風泛起陣陣漣漪,女孩抬頭往上看,順著風飄來了半幕白雲。

    陽光穿過斑駁的雲層,照射進女孩的眼瞳。女孩被晃得閉了眼睛,再一睜眼,身旁多了一棵挺拔的松柏為她遮蔭。

    女孩伸著腿,越過草海向松柏邁過去,還未走到樹下,那松柏卻燃起大火,被火光銷蝕成灰燼。

    女孩腳步停了下來,看著天邊被風帶走的餘燼。

    四周除了草和天空,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只有無限廣闊的草原。

    女孩不知道該往哪裡走,低頭看見草葉上有一隻螞蟻。

    再一抬頭,她看見騶吾和她一樣,也在盯著那螞蟻看得出神,騶吾的身後站著一個人。

    樂兒總算不再悶在房間裡。上午虞睿去看樂兒的時候,發現門開著,姚雵守著她,已經睡著了。

    「妹妹比較聽你的話,你這兩天多陪陪她,」虞睿說,「就別出門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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