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帕瓦，是因為朗金確認，屋裡的三個人都是知情者。

    梅洙副總監雖沒有去東八二四區，事發時朗金還是及時給他匯報了，而這一點事後他也找機會向唐立做了報備，這時候再主動提起帕瓦，要的就是做最後的貫通，顯示心思坦蕩。

    對他的這點兒小心思，沙發上的兩位上級可能注意到了，也可能沒有。

    唐立只是稍微表示一些疑惑：「哦，只因為鋼玉號上的事兒？伍執政的心胸貌似不太開闊啊？」

    梅洙也笑：「這點確實常為人詬病。」

    在東七二五區，調侃伍執政，顯然是最恰當不過。

    不管兩位上級是真不知、假不知，朗金都要給出確切的答案：「通報上顯示，帕瓦5號、6號兩天，連續殺害多人……」

    殺人無所謂，內務局就能管，關鍵是下一句：「相當一部分是高能中心和智管中心註冊人員。」

    也就是說，帕瓦手下新增亡魂，都是超出常人極限的強者。

    梅洙手伸到菸灰缸上，準備彈菸灰，動作明顯停頓了一下，抬頭看過來。

    看樣子他是真不知道。

    朗金做了個簡單的判斷：這個徵兆不太好。

    梅洙副總監在大區高能中心那邊，關係網密織，事涉東七二五區，又是如此敏感人物，理論上有的是人主動給他通風報信。可至今的沉默，多半還是因為他們的瘋批總監，給大區中心高層留下了極其惡劣的印象，而且鬧得人盡皆知，導致分區中心這邊遭了池魚之殃，情況未明朗之前，大家需要保持距離。

    朗金之前為驗證消息，主動聯繫有過命交情的刑科長，那邊也是給出了這個警告。

    當然，朗金肯定不會現在提醒老上級這件事兒，他目光一掃，就繼續補充細節：「我了解了一下，目前死在帕瓦手下的，有伍嗣恭的保鏢，那個叫宋蓬的；有大區智管中心的追蹤者，不只一位；還有就是東八二四區實職上校軍官，某快反部隊的指揮官……另有其他人員若干。」

    資料上的帕瓦，是智械改造人，而且有假借他人名義改造的問題，既然如此，就歸智管中心處理，既然處理失敗，還讓上了星，那邊死人很合理；那個上校，則多半是東八二四區動用軍方力量之後，依舊被反殺的代價。

    唐立聽得笑起來：「東七二五區出去的，不是省油的燈嘛。」

    梅洙直接將還剩半截的細支香菸捻在菸灰缸里，重新點了一根，卻沒有入嘴，只是附和唐立的話：「確實，這個帕瓦，在那邊表現出來的殺傷力，有些超綱了……起碼遠超資料顯示。」

    他沒有出口的話，朗金也能猜到一些：如果帕瓦在東七二五區就表現出這種實力，唐立就不該出現在這間辦公室里，差不多已經可以下葬了。

    可問題是，上周，唐立在東八二四區的表現，也是嚴重超綱啊！

    辦公室里三人都沒有就這個話題深入下去，唐立調出了虛擬工作區，看朗金通過內部系統發過來的相關電子文檔。虛擬工作區是半透明的，唐立也沒有做什麼隱私設置，朗金就看到，在工作區桌面上，呈現出一組很醒目的、堪稱巨大的數字。

    由於是背面觀察，字型也有些藝術化，朗金第一時間看到的是「8.25」，還以為是日期，卻想到如今已經是十月份，再一轉念，才想到應該是「25.8」。

    這是什麼意思？

    朗金不明白，也不確定他是不是有些神經過敏了。

    此時，又聽唐立說話：「我記得內務局裡，也有類似的名單，我看看和那邊的重合率高不高……」

    沒看幾眼，他就搖頭：「有些有印象，但很多都眼生。」

    梅洙一手拿煙，一手習慣性搓著眼袋，微微笑道：「一個是大區中心，甚至是更上面的意志；一個是本地勢力的圈劃，本質還是不一樣的。況且，重合率太高，兩邊不就合併了嗎，老柳怕是不想再回來乾的。」

    不管這笑話好不好笑，唐立都是大笑出聲：「有道理！正好，梅總你在這兒，給我指點指點。」

    聞言，朗金立刻將該文件發給梅洙一份兒，只是後者並沒有打開自己的工作區，而是往唐立那邊靠了靠，湊在一起觀看。

    唐立也將虛擬工作區往中間挪了挪，手指在排列整齊的名單上一划：「大區中心發的這些，應該是覆蓋十八個分區的，我們不一定都能碰上……」

    梅洙頷首：「是這樣的。」

    「那這些重點打擊對象，哪些在我們分區比較活躍？」唐立說話間翻了幾頁，嘖嘖有聲，「邪教組織這麼多？」

    梅洙搖頭：「十二大區算是好的，三戰前這裡算是宗教盛行，且多樣性做得還不錯，沒有給邪教組織留下太多空間。雖然巫術也有流行，也就是那麼回事兒。因為缺乏基礎，三戰後哪怕邪教林立，強度卻不太夠。」

    說著，他持煙的手指了指上方：「上面過來以後，官面上的宗教各派，也受到一些影響，他們肯定還是希望能管控得住，也樂意『幫忙』。否則傳統教義無法圓滿解釋，人心動搖，分崩離析也只在頃刻之間。」

    唐立挑眉：「所以，其他大區的情況只有更糟？」

    「大多數是。」說話間，梅洙指間新點的細煙又燒了半截，他還一口沒吸，卻毫不顧惜地又掐滅在菸灰缸里，再點一支，仍不入口，繼續道，「概略地講，咱們這邊需要注意的，要麼是世界性的邪教組織在本地的分支，要麼是大區、分區一些活躍的『本地組織』；嗯，也要注意邪教與『匪幫』的合流。」

    唐立沒有說話，只是用挑起的眉毛，表達了他的好奇。

    梅洙也就繼續解釋：「一些邪教會打著『匪幫』，嗯，反抗軍的名頭，吸收一些思維簡單的冒失鬼；可反過來，反抗軍卻不喜歡沾上邪教，覺得他們腦子有坑，行事風格不可預測，完全不計後果……」

    隔著茶几，朗金垂下視線，覺得自己可能敏感了。

    梅洙也一直是很認真的口吻：「事實上，能夠進入重點打擊名單，相應邪教的大部分上層還是很老辣的。」

    隨即，他點了幾個組織名號，在名單中不算靠前，但在本區很活躍。

    有幾個從三戰前就一直很活躍的老資格，原本只在鄉村等相對落後地區流行，高能潮汐給了他們從騙子到偽神的台階。

    也有三戰後、乃至「開墾團」到達後才興起的新組織。

    比如，梅洙重點介紹的「失落之國」。

    這個哪怕他不提，唐立也必須知道，便是在內務局，因為該邪教造成的血案也是多發。只是大多數時候，確認了與該邪教有關後，就會將案件移交給高能中心。

    「失落之國」確實是東七二五區最活躍也最危險的邪教之一。該組織宣稱，地球是漂流在宇宙主流文明之外的「上一紀神國」，但本紀地球人的血脈污染了神血，造成了重重的災殃。

    他們以這種理念，先是無腦舔「開墾團」，聲稱「開墾團」前來地球就是一次「尋根之旅」，是純血神子的回歸。結果不知怎地搞岔了，招來了「開墾團」的全面封禁和打擊。

    自此立場一變，又說「開墾團」是偽裝成神子的「追殺者」，是「失落之國」重現於世的最大阻礙。

    但不管怎麼講，「失落之國」的理念，就註定了他們「痴迷」於血脈的提純和淨化，特別喜歡搞大規模血祭，以配合極端殘酷的「血脈回歸」儀式。

    「失落之國」的首腦自稱「國主」，早年曾宣稱「高能潮汐」就是他召回神子聖女的手段。這聽上去很low，可是在特殊的歷史環境下，該組織從者雲集，瘋狂追求所謂「神性提純」「血脈回歸」，導致每年都有大規模血祭慘案發生。

    梅洙指尖在「失落之國」的名號上虛劃：「從94年開始，『失落國主』又講，二十四個大區，每區都要有一個大型『回歸』儀式，預選出神子聖女的後備，等他發動新的『高能潮汐』，完成新一輪召回。目前，不管成功還是失敗，已經有八個區遭殃了，十二大區還沒有，越沒有越緊張……而且，根據咱們的內部消息，近段時間，本區有『失落之國』高層活動的痕跡，不可不防啊！」

    「確實。」唐立從善如流，立刻在「失落之國」名號下面劃了道紅線，加以標註，又對朗金講，「像這樣的危險目標，隨時向我報告有關情況。」

    朗金忙答應。

    梅洙指尖又點向另一個：「黑日教派，主張世界深處存在『黑日』，高能潮汐就是『黑日』颳起的太陽風，相信能夠通過修行、儀式接引『黑日』的力量，在我們這兒還算流行……」

    「黑日？」唐立嘴裡咂摸兩下，莞爾一笑，「教義上好像不太有攻擊性？」

    「問題是該教派宣稱，『活性和靈性血肉』是『黑日』力量的理想載體，更具體一些，英俊男性和美貌女性的『健康的活的臟器』是他們儀式的主材料，如果對『受體』有較深的感情基礎，效果更佳。」

    此時，梅洙終於將又快下去一半的細支香菸叼進嘴裡，淺吸一口，很快吐出，煙霧遮擋在他與唐立之間，模糊了兩人的表情：「另外，很多『大人物』也信這個，既有用，還刺激，算是上層路線走得比較好的，所以有時候就要多斟酌一番。」

    唐立微微點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