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源柊月收拾好東西,抵達五條悟發給他的地址。

    地方偏得很,在東京郊區,坐完新幹線轉公交,兜兜轉轉折騰了兩個多小時,儘管名義上還是東京的學校,從位置和周邊環境上來看,完全就是鄉下。

    是高額工資讓源柊月努力打消轉頭就走的欲望。

    他給五條悟發了條【我到了,你在哪】,幾分鐘後,聽到穿林打葉的風聲,葉片被狂風卷到地上,白髮少年忽然出現在他眼前。

    五條悟:「早安,源君。」

    「早……」……他會瞬移嗎?

    「跟我來。」五條悟說。

    早晨的林間空氣清新,小徑邊的野草生機勃勃,體感溫度倒比陽光下冷了好幾度。

    源柊月把兜帽蓋到腦袋上,左顧右盼,沒看到學校的影子。

    「要走多久?」他問。

    「幾分鐘,很近的。」

    「學校有多少人?」

    「這個嘛……」五條悟想了想,「一屆一般是三到五個人?多的時候也有七八個吧。」

    源柊月震驚:「……啊?這不是完全沒人嗎?」

    他真的能湊齊一隊討伐宿儺的夥伴嗎?

    「是啊。」五條悟愉快地承認了,「所以我昨天抓到你就馬上邀請你入學了,咒術師苗子很稀少的,我跟我的班主任說過了,他正在很期待地等你哦。」

    源柊月吞下腹誹,隨著他穿行在林木間,幾分鐘後,對方忽然停下腳步,低聲念了句什麼。

    面前的林間小道景象,忽然像一副從中間被撕開的畫,露出不同尋常的內里。

    他看到了廡殿式的屋頂,傾斜的角度像沉默的巨人肩膀。

    再往前一段路,門牌【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優先映入眼帘。

    陽明門立於長長的石質台階之上,守護著外觀半新不舊的和風建築,有幾分規則類怪談的詭異氣質。

    五條悟帶著他,一路暢通無阻,根本沒見到別的同學,足見學校冷清。

    對方領著他走到一間辦公室門口,象徵性地敲了兩下,喊道:「夜蛾老師,在嗎?」

    說完,直接推門而入。

    被稱為辦公室的房間,比常規的辦公場所要開闊高挑許多,從門口到桌前,特意留出了一大片平坦的空地,陳設簡單到極致。

    身穿黑色制服、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坐在桌邊擺弄手中的毛氈玩偶。

    「悟,說了多少次,下次要等我喊『請進』再進來。」名為夜蛾的男人古井無波地訓斥一句,抬頭望向源柊月,「你就是……」

    夜蛾正道似乎準備說些什麼,目光觸及貓尾草時,突然停住了。

    身後一道清冽的少年嗓音,由遠及近。

    「悟,夜蛾老師,上午好——」

    源柊月回頭,先閃進他眼睛的,是男生耳垂上熠熠生輝的黑色耳釘,再是那雙狹長帶笑的紫眸。這人的校服款式格外寬大些,卻絲毫不顯臃腫,一支修竹似的立在那裡。

    對方沖他彎起雙眼,顯然是從五條悟那裡知道了些許消息,一眼便將他認了出來。

    他說:「初次見面,我是夏油傑。」

    剛才五條悟提起過這個人,他的同期,也是一名天才咒術師(原話是「比別人強但沒我厲害」)。

    「動作有夠快啊,傑。」五條悟說,「平時出任務都沒見你那麼積極。」

    夏油傑的眼神也落在源柊月肩膀的貓尾草上:「當然,畢竟聽說了有趣的東西……」

    五條悟:「還挺可愛吧?」

    夏油傑:「有種過分強烈的既視感,使我很難評價它『可愛』。」

    五條悟拱火:「源君你聽到了嗎,他好過分,快點讓貓尾草打他。」

    源柊月:「就算你這麼說也……」

    貓尾草聽懂他的話似的,搖了搖尾巴,尖尖上藍色光球耀武揚威地閃了閃:「嗷嗷!」

    夏油傑:「哇。」

    五條悟:「哇。」

    源柊月:「哇。」

    夜蛾正道:「這……」

    夏油傑:「居然聽得懂人話。」

    五條悟:「居然是『嗷嗷』叫的!」

    源柊月:「居然能攻擊人類?」

    夜蛾正道凝重:「居然真是『蒼』特有的咒力波動……你們都在關注些什麼!」

    「那種東西看一眼就知道了吧。」五條悟據理力爭,「比起這個,貓會『嗷嗷』叫更值得關注吧?」

    夜蛾給了他們兩人各一拳,一拳一個不吱聲。

    「源同學。」夜蛾正色道,「你為什麼要來咒術高專?」

    為什麼會選擇咒術高專?為什麼會選擇走上這條路?這是入學必問的問題。

    「想成為咒術師」、「擁有這樣的能力先試試看」,面對這些籠統的回答,夜蛾會追問到底,直至確定新學生確實擁有與詛咒對抗到底的覺悟。

    源柊月的回答顯然不屬於任何一種:「因為沒找到咒術中專?」

    五條悟:「哈哈哈哈哈哈……」

    夏油傑:「噗。」

    夜蛾:「…………」

    夜蛾怒而抬手,為散亂在桌上和地上的咒駭們被注入咒力。

    它們顫顫巍巍地站起來,邁開步伐,或快或慢地,逐漸形成一個以源柊月為中心的包圍圈。

    「我是問你。」夜蛾沉著臉色,「了解詛咒、掌握了祓除詛咒的能力,真正成為一名咒術師之後,你準備做什麼?」

    由咒駭構成的包圍圈,越縮越小,咒駭們離他越來越近。

    像正在倒計時的定時炸彈。

    源柊月很想老實承認他是想升職加薪,然而眼下的場景,顯然需要他給出一個像樣的回覆,所以他大聲道:「我會打敗兩面宿儺!」

    「哇。」五條悟感嘆。

    「不合格!」夜蛾忍無可忍。

    幾隻咒駭忽然出手!

    它們攻擊角度刁鑽,貓尾草「嗖嗖」出手解決了幾個,然而因為攻擊頻率問題,一隻漏網的棕色小熊咒駭閃到源柊月面前,『砰』得給了他一拳。

    「好痛……」源柊月摸著被打中的左肩,疼得齜牙咧嘴,反問,「『打敗詛咒之王』這麼遠大的志向哪裡不合格了?」

    夜蛾:「如果你真有志於此,怎麼會不知道宿儺已經被封印了上千年?」

    源柊月當然不知道,不過理直氣壯:「區區封印罷了,萬一哪天有心人士解除封印放他出來危害人間怎麼辦?我必須徹底消滅兩面宿儺!」

    聽起來像話了一些,但依然匪夷所思。

    夜蛾問:「為什麼?」

    來自咒駭的攻擊還在繼續,接著貓尾草的輔助,源柊月使勁渾身解數躲避,沒有分心回答問題。


    在場三人一眼看出他毫無戰鬥經驗,此前大概也沒有和任何人或咒靈近身格鬥過,能夠與咒駭們周旋,純靠本能。

    「不錯的天賦。」這是夜蛾和夏油的想法。

    「打回去啊、怎麼就知道躲!」五條悟恨鐵不成鋼。

    他計算著貓尾草的攻擊間隔,依託它的幫助靈活躲閃,漸漸找到節奏,動作遊刃有餘起來。咒駭的數量越來越少,眼見著反攻節奏就此打開——

    然後,源柊月直接打開手臂,往後倒,原地躺下。

    「我不幹了!」他說,「我認輸,我投降。」

    夜蛾:「……」

    ???

    夜蛾咬牙切齒:「還沒結束!你給我起來!」

    「不,已經結束了。」源柊月幽幽地指出,「夜蛾老師,你的玩偶停下了。」

    在他喊出『認輸』的瞬間,咒駭齊刷刷定在原地,這是夜蛾給陪練型咒駭設置的固定指令。

    夜蛾皺了皺眉。

    這個新學生似乎是猜到了什麼,想試探戰鬥休止指令的觸發條件,才會忽然無賴地躺倒投降——畢竟,明明只要再堅持五分鐘就能贏下來。

    「起來!繼續戰鬥!」他催促。

    「不!我就要投降!」

    「……」

    「我很怕痛,怎麼可以打人,我可是新學生啊——」源柊月拖長聲音,毫無形象可言地抱怨,「是五條君說咒術高專包吃包住還發工資我才會來上學的,結果剛入學就挨打,招生詐騙嗎這是?」

    「我可沒有騙你哦,是夜蛾老師太過分了。」五條悟為自己正名。

    「你剛才的問題還沒回答,源同學。」夜蛾說,「為什麼會有『想要徹底消滅兩面宿儺』這種想法?」

    源柊月自然不會說實話:「既然要當咒術師,來都來了,不如殺個詛咒之王。」

    夜蛾:「……你當是這和上街買菜一樣容易嗎?」

    源柊月:「沒有啊,我真的會消滅他的。」

    他的語氣並不十分鄭重,又至於漫不經心,叫人琢磨不透這句話里含了幾分真心。夜蛾以為這還是句俏皮話,下意識的想要訓斥,然而發現源柊月的眼睛並沒有在笑,很沉靜地望著他。

    ……居然,是認真的嗎?

    這個念頭剛像一滴水落下,還沒來得及展開漣漪,源柊月就變了副表情。

    他說:「老師,地板上好冷好硬啊,能不能給我加個墊子啊。」

    夜蛾:「……」

    夜蛾正道忍了又忍,很想把新來的問題學生直接退貨。

    然而考慮到對方覺醒術式才幾天,沒有建立覺悟也算情有可原,本著「以後慢慢教」的寬容心態,他說:「行了,起來吧,我去校長室拿入學申請表,你在這等著。」

    源柊月滿血復活。

    圍觀了一整場測試的夏油傑,走到他身邊,近距離打量貓尾草。

    「源同學。」他問,「你可以模仿我的術式嗎?」

    源柊月:「你最好別期待這個。」

    他目前也不清楚自己的能力究竟是怎麼回事,順著五條悟的思路,將其視作一種『模仿』,這樣省事些,也省得迎來不必要的過度探究,可有件事一定是瞞不住的。

    動用能力,很大概率抽到咒靈。

    「我的術式具有咒術二象性。」 源柊月誠懇地胡說八道,「既能模仿咒術師,也能模仿咒靈,會傷人的那種。具體模仿對象不能由我自己決定,主要看運氣。」

    「聽起來像抽卡遊戲。」

    「差不多吧。」

    「那更要試試看了。」五條悟理所當然地說,「無非是特級咒靈,構不成威脅。」

    夏油傑也立刻表示『放心交給我們吧沒問題』,源柊月被他們二人的信誓旦旦說得心動,沒堅持半分鐘就同意了。

    他摸了下耳墜,調用術式。

    「那麼,開始了。」

    【隨機模仿者】被放置在咒駭堆中央。

    趁著它變身的功夫,源柊月抱起貓尾草就是一個百米衝刺,跑到門口,扒著門框觀察情況。

    1、2、3……

    鐵桶殭屍出現了!

    五條悟:「哇。長得好奇怪。」

    夏油傑:「大約是二三級之間的水平。」

    他們像完成生物課觀察作業那樣,隔著一段距離,好奇地打量著鐵桶殭屍的舉動。

    貓尾草射出兩道光球,五條悟說「不要急嘛」,反手一記『蒼』互相抵消,氣得它嗷嗷叫,又是幾發攻擊飛過去,全部被化解。

    多重『蒼』之間的碰撞,掀起氣流風暴,在整個空間內肆虐,桌上的文件被吹飛,坐墊飛到柜子上,辦公室霎時間一團亂。

    鐵通殭屍也被掀翻在地,艱難地重新爬起來。

    可能是摔倒的時候撞到了腦子,原本向貓尾草堅定邁進的步伐變得遲鈍,轉而向窗邊擺放的細葉棕竹走去。

    咔嚓咔嚓。

    鐵通殭屍吃掉細葉棕竹。

    另一盆多肉也吃了。

    夏油傑:「哎?居然不吃人嗎?」

    「看來沒什麼嘛。」

    「傑,你過去讓他啃一口。」

    「你怎麼不去?」

    五條悟:「源君,你上吧,畢竟是你的術式。」

    源柊月:「我就不和你搶這個名額了。」

    三個問題少年鬥嘴的時候,拿申請表的夜蛾去而復返,隔著幾步路,看見了自己亂得像颱風過境的辦公室。

    綠植盆栽空空如也,只剩下幾盆土。

    有個長得像殭屍的咒靈在啃他的桌子,那造價不菲的原木辦公桌,已經被吃掉了1/3。

    五條悟和源柊月在激烈辯論「誰最應該英勇獻身讓殭屍啃一口」,夏油傑看著他們無奈微笑,三人完全沒有出手解決咒靈的意思。

    咒靈啃木頭的咔哧咔哧聲,像鋸子在夜蛾大腦神經上來回劃拉。

    夜蛾正道立刻捏皺了申請表:「……」

    夜蛾震怒:「你們這幾個臭小子!!一分鐘都不能消停嗎!!這個咒靈是哪裡來的!我的桌子和盆栽又是怎麼回事!」

    五條悟和源柊月互指,異口同聲:「是他的錯!」

    夏油傑雙手插兜,事不關己道:「不是我乾的。」

    夜蛾狠狠握拳。

    砰、啪、咚!

    一人揍一下!

    「……好痛!」x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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