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結局

作品:《小淚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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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淚痣

    這是防da小時, 盜,文網讀者請移步晉跟著音樂緩緩哼起來, 腳尖還在地上打著拍子。

    腳下的鉛筆灰隨她的節點起起落落。

    孫宏急得不得了,全身上下止不住地冒著冷汗, 連腳底板都冰涼了起來。

    恍惚間,他已經聽到黃郴的談笑與腳步聲, 招魂語似的響在耳邊。

    日……閻王爺馬上要來收作業了……

    他拍了拍坐在林盞和自己中間的鄭意眠,鄭意眠正在仔細打形, 感受到他的呼喚, 把最後一根長線條拉直,這才停了筆, 側頭問:「怎麼了?」

    她的聲音緩慢而輕柔, 好像一首點到為止的搖籃樂曲, 每一個音節都沁著如絲如縷的綿軟。

    水鄉養大的女孩兒,皮膚好,聲音細, 五官小巧, 笑起來的時候特別甜。

    孫宏趕快點題:「你還有幾張速寫就畫完了?!」

    鄭意眠慢吞吞地去數壓在速寫板下的紙張, 落在孫宏眼裡, 跟《瘋狂動物城》裡的樹懶有的一拼。

    他好想大吼:火燒眉毛了!咱們快點行不行!

    鄭意眠數完, 抿抿唇:「還差一張了。」

    孫宏:「林盞呢?」

    鄭意眠:「她畫得快, 早畫完了。」

    孫宏伸出一根手指, 這會兒倒扭捏起來了:「那個……我還差……」

    不用他多說,一塊畫畫這麼久,鄭意眠早就知道他心裡的小九九。

    鄭意眠把筆擱在速寫板上,戳了戳林盞的手臂。

    林盞膚白,鄭意眠也白,兩個人關係又是一等一的好,常常被大家夸——「你倆站在一起真是白得晃眼睛啊。」

    唯一不同的是,林盞是真的白到發光,而鄭意眠在白中又帶著一點兒粉。

    無論是在班上還是在學校,又或者是一塊出去玩,她們倆的回頭率永遠都是高的。

    林盞這才接受到訊號,把炭筆放下,又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炭筆灰,這才扯下耳機。

    「幹嘛?」

    鄭意眠回頭看孫宏:「孫宏速寫畫不完,想讓你幫忙。」

    林盞坐在這一排最邊上,旁邊是個放寫生材料的桌子。

    她手肘搭在桌子上,用黃郴的標準語句質問道:「你這是第幾次了?」

    「第二次第二次……」孫宏點頭哈腰,「這張確實太難了,求助。」

    見林盞不為所動,他搬出殺手鐧:「一周晚餐,你和鄭意眠的,我跑腿。」

    畫畫需要一段完整的時間,一般到要下去吃晚飯時,對自己畫面要求比較高的學生,還在對畫面進行更深入的細節塑造,例如林盞和鄭意眠。

    這時候,同學愛就顯得尤為重要。

    如何培養同學愛呢?

    對她們倆來說,就是替大家修改畫面,作為報酬,大家也會給她們跑腿帶飯。

    林盞伸出兩根手指:「兩周。」

    「成交!」孫宏立即答應,遞上自己的速寫板和寫生照片。

    孫宏的速寫的確有點慘不忍睹。

    林盞跟他關係不錯,講話自然拿捏著分寸,卻也想打擊一下他:「你看你這手擦了這麼多次,還這麼慘不忍睹。要多臨摹啊你,不然聯考怎麼辦?聯考可沒有老黃,也沒有我和意眠教你。」

    聯考就是美術高考的一種,大概十二月考,考過再考高考。

    孫宏站在她旁邊,恬不知恥地立flag:「下次再努力……」

    「這張是不行了,改也回天乏術了,」林盞說,「我給你重新畫一張示範一下。」

    孫宏自然高興:「得嘞,女神就是人好。」

    林盞把上面那張速寫撕下來放在一邊,用手撫平了紙張,這才開始示範。

    「先畫臉,這種中年男人,顴骨要強調,還有,三庭五眼要准,頭髮得有層次,一組組地這樣畫……」

    少女青蔥般盈白纖細的手指間夾著一支炭筆,炭筆被人削得很尖,畫起來自然就極其流暢。

    很快,她把頭畫好了。

    該強化的強化,該弱化的放輕鬆。

    憑藉著良好的基本功,以及對人物形體結構的熟稔於心,林盞流暢而精準地在紙上勾勒出人物的頸線。

    像是魚扇動尾翼,暢遊在碧藍海水間。

    林盞的筆法用在這上面幾乎是遊刃有餘了,畫過肩線,接下來就是大臂肌肉。

    時而用力,用粗且勁道的線條勾勒出堅.挺的肌肉;時而放鬆手腕,用較輕較細的線條畫著衣服褲子上的褶皺。

    若要仔細看,會發現褶皺的力道與方向也不盡相同。

    寥寥幾筆,將細節的部分做到極致,也充分展現了她富於變化的筆力。

    她的線條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順暢到不行。

    把鞋帶的穿插畫完後,一張速寫完美地收了尾。

    孫宏看了眼鍾,才十五分鐘,只用了聯考規定時間的一半,就畫得這麼細緻了……

    林盞:「時間短,我先隨便畫一下。」

    孫宏:「……」

    林盞:「手看清楚了嗎?」

    林盞又給孫宏示範了一遍手,停筆的那一刻,孫宏暗自在心裡驚嘆。

    這畫工真是出神入化啊……

    不宜多說,孫宏急忙雙手接過自己的畫板:「感謝盞姐!我回去趕作業了!」

    林盞頷首,繼續把耳機戴上:「去吧。」

    沒過多久下了課,大家吃過飯,就到了午休時間。

    林盞背好畫板跟鄭意眠說:「我中午抽空去一水街那邊找找新畫的靈感啊。」

    鄭意眠看了一眼窗外:「這麼熱的啊,你請假了嗎?」

    林盞點頭:「嗯,跟老黃請好了。一水街應該不會太熱吧。」

    ///

    正午,陽光暴曬。

    熾烈而滾燙的熱浪翻湧在城市中心,似乎要把鋼筋水泥的高樓給一層層烤化、剝落。

    這樣睏倦又燥熱的午後,連鳥也不想多叫,整個城市陷入一種妥協般安靜的狀態,這條道路上,沒什麼人經過,也沒什麼聲音。

    有一滴汗珠自林盞的頰邊滾落,貼合著她的面部弧度,帶出一條蜿蜒曲折的水跡。

    剔透的汗珠懸掛在她下巴尖處。

    「啪嗒」一聲輕響,汗落到林盞的手背上。

    她幽幽嘆息一聲,拿出紙巾擦汗。

    要不是w市一家本地的雜誌社和畫展聯合舉行了活動,優秀作品可以被掛進藝術館裡,而且還能感受一下自己和優秀畫家間的差別,不然她才不想參加呢。

    為了這個比賽,她做了很多準備,甚至不惜跑到一水街來取材。

    林盞的畫風很獨特,整個畫面偏暗偏灰,並不適合應試,但非常適合拿獎,因為個人風格鮮明。

    縱觀能在一個行業中達到頂峰的那些人,並不是因為他們真的有多優秀,只是因為他們在行業中無可替代罷了。

    林盞審視著自己的畫面。

    眼前的大色塊已經基本鋪好,青灰色為主的畫面呈現出一種滄桑的質感。

    傾頹的廢墟,碧藍的湖水,在她的筆下構成了一個很好的融合與對比,林盞知道,自己需要一個極度靜謐的心態,才能繼續創作。

    以她現在的燥熱程度,畫不出這種沉穩的作品。

    誰知道,她為了更好地完成畫面,特意跑到拆掉的一水街這邊來取材。

    的確,現在是看到被轟成斷壁殘垣的廢墟了,但是也失去了平靜如水的心態。

    ……

    她正坐在那裡一籌莫展,突然,聽到一聲響動。

    是有人來了。

    灼眼的驕陽下,來人的身影被陽光揉得發黃。

    他只穿了一件簡單的短袖,手臂線條流暢好看。透出的皮膚在陽光的照射下,呈現出光澤又細膩的質感。

    有風從他的身後灌入,風狡黠地掐出他精瘦的腰線,又吹開他的衣擺,向前獵獵飄揚。

    就算隔得遠,林盞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出眾的身高。

    她禁不住眯起眼,想要仔細欣賞一番,嘖,難得的長腿加九頭身啊。

    待來人走近,她終於不自知地放下了畫筆。

    她是干美學這行的,因此她畢生難忘存在於自己生命中的,某幾幀讓人驚艷的片段。

    現在就是。

    一頭柔順的黑髮隨風而盪,發梢輕掃過少年形狀姣好的耳郭。

    鼻樑高挺,薄唇緊抿,由於走路,他垂下眼瞼,恰好能讓林盞看清他濃密又卷翹的眼睫。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他身形一頓,隨即抬眼看她。

    那是很快速的過程,仿佛只有一剎那,有什麼東西隨著他抬眼的一瞬一同襲擊而來——

    林盞感覺像是一支箭羽,射穿了自己的心臟。

    他的眼睛很深邃,像潛入深海才能觀看到的景致——讓人不自覺屏住呼吸,心跳加速。

    幽深的藍,沉靜、內斂、清冷,內里卻暗流涌動。

    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往更深處探知。

    之前的燥熱一掃而空,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躁動。

    林盞感覺到,自己拼命想找尋的靜謐,就存在於他的身上。

    她放下畫板,見那男生已經往前走了好幾步,這才追了上去。

    跟著他走了很長的一段路,直到路上煙火氣息漸濃,林盞這才扶著脖子,在心中哀嘆。

    這位希望之光,到底還要帶她走多久啊……

    懷著某種微妙的心思,林盞沒有跟得太近,只要確保「希望之光」一直在自己視線範圍內就好了。

    「希望之光」走入拐角,等林盞跟上的時候,發現這是條小巷子,很窄,只能容下一個人。


    而小巷子的入口處,被人用一塊大石頭堵住了。

    林盞不疑有他,並未多想,看著前面越走越遠的身影,沒來由地一陣慌亂,趕忙俯下身,將大石移開了。

    她力氣大,幹這碼子事就如瓮中捉鱉一樣輕鬆。

    但前面,沈熄的身影卻是一滯。

    想偷偷跟在他身後的女生不在少數,每當他發現,就會走到這個地方,用準備好的石頭把巷子堵住,再繞回家。

    雖然麻煩了些,好在很有成效。

    那些女生見到大石塊,多是悻悻踢上兩腳,然後負氣離開。

    感受到身後的人輕鬆移開石頭,然後輕笑著拍了拍手,沈熄只覺太陽穴突突發疼。

    抬手揉了揉,硬生生將「你是怎麼把東西移開的」吞了下去。

    他停了腳步,啟唇,回頭對身後的纖細身影問道——

    「跟了我這麼久,你下午不用上課嗎?」

    ……

    嗯……這個撒嬌……勝在軟硬結合,甜膩中不失氣勢……

    人群詭異地沉默了一秒。

    孫宏扒開人群,不確定地問道:「……盞姐,你在幹啥?」

    林盞:「……」

    大家陸陸續續反應過來了。

    「我日,林盞你在幹什麼?!!」

    「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林盞!hello?請問你是我們的冷艷盞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林盞低聲叱:「別笑。」

    他們哪裡停得住,尤其是一些男孩子,笑得四仰八叉,笑聲震徹山林,嚇得鳥都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真的那麼好笑嗎?

    林盞等這波笑聲過完了,才聽到張澤的聲音。

    「你昨晚跟她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了?還叫了小甜甜?你什麼時候管人家叫了小甜甜?」

    這一下,又把重點扯回來了。

    有人大叫:「這波操作夠騷!」

    「重點重點啊,」齊力傑說,「再笑下去天就黑了。」

    「英雄難過美人關啊,況且一關還有倆。雖然知道有點難,但是主席你快點選吧。」

    沈熄冷聲:「我已經選好了。」

    嘆了口氣,他看著一邊杵著的林盞,無奈道:「林盞,你還不走?」

    反應過來自己被選中,林盞急忙應道:「噢,我馬上來,去把畫袋背一下……」

    背好畫袋之後,他們往右邊出發。

    路上,林盞跟鄭意眠說:「……我覺得我力挽狂瀾的還是比較有用的,起碼我進來了。」

    鄭意眠:「……」

    「我覺得沈熄本來就準備選你,因為你說了那句話,反而讓他動搖了。」

    林盞:「…>

    ///

    霧靄散去,整座山籠罩在不具名的悠閒之中。

    雖然剛剛花費了很久的時間,但現在仍舊算是清晨。

    大清早的空氣里都浮著水霧,林盞攏了攏手掌,手心裡就漫開一陣濕意。

    舉目所及景色優美,全是沒有人為開墾過的樹木和大石,巧奪天工,讓人折服驚嘆。

    淡黃色的碎光流淌,散落一地,全是起伏明滅的光點。

    踩一下,就浮在腳尖。

    腳底的泥土鬆軟,踩上去的時候,能聽到輕輕的碾壓聲。

    整個人的心境因此變得明亮開闊。

    林盞背著畫袋,穿行過樹木和小草垛,跟上最前方沈熄的步伐。

    蒼翠樹木之下,他的背影更加挺拔。

    無論做什麼,他好像永遠都是開路者,永遠鎮定又理智,沉著地應對。

    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她沉迷很久了吧。

    鄭意眠帶著相機拍照,林盞嫌相機麻煩,直接用手機自帶相機,開正方形構圖,拍出來的照樣漂亮得不得了。

    走了將近一小時,鄭意眠有點撐不住了。

    她力氣不比林盞,而且畫袋實在很重,她能夠撐一小時已經很不錯了。

    林盞伸手:「我來幫你背吧。」

    一身輕鬆的齊力傑開口道:「算了,我來吧,我沒帶畫畫的東西來。」

    林盞笑著看向齊力傑:「傑傑,今天的你像個真正的男人。」

    齊力傑:「老子每天都是真男人。」

    ///

    林盞加快腳步,跑到前頭去。

    沈熄比較喜歡拍昆蟲。

    林盞問他:「你包重不重,需要我幫你背嗎?」

    沈熄:「……」

    是不是弄錯了什麼。

    林盞繼續諂媚道:「那你渴不渴,要喝水嗎?」

    沈熄終於忍不住,表情有些動搖,嘴角挑起:「這話要問也該我問吧?」

    林盞摸摸鼻子:「你不動,我就自己動嘛,不然的話怎麼辦。」

    說完這句話,她感覺自己說的有點歧義,想到了什麼,臉倏地一紅。

    沈熄感覺到旁邊的人一下有點扭捏,卻不知道她在蕩漾什麼。

    林盞咳了聲,換了個方向:「我問完了,現在該你了。」

    沈熄:「……」

    林盞:「快點啊。」

    沈熄看了她一眼,似乎想確定她是不是有什麼壞心思,但半晌,還是問道:「你的包重嗎?」

    林盞目露狡黠:「你想幫我背嗎?」

    沈熄:「……」

    這個發展是不是不太對。

    不過,如果她真的覺得很重,他也可以幫忙捎一段路。

    畢竟是女孩子,就算力氣再大,也還是不如他們。

    沈熄伸出手,在她面前勾了勾手掌,示意她把東西交過來:「可以。」

    林盞故作嬌羞,把自己的手懸在了他手掌上方,飛快地說:「我的包好重,但是我不重。」

    「要不你背我吧。」

    沈熄抽回了自己的手。

    林盞捉弄他得逞了,在他身後止不住地笑,畫袋裡的東西隨著她身子的起伏,碰撞出響聲。

    女孩兒的笑聲太好聽,脆生生的,還沒有被世俗沾染過,也沒有被圓滑打磨過。

    他聽過很多笑聲,沉悶的,活躍的,趨炎附勢的,虛假的。

    她的聲音稱得上好聽,在好聽里,又有那麼點獨特。

    沈熄想,大約是自己太久沒有關注過女孩子的笑聲了,現在才會有那麼一時片刻的失神。

    林盞因為調戲成功而得意洋洋,走路都有點飄。

    沈熄回過頭,語氣很無情:「看著腳底下,摔了我不扶。」

    林盞撇嘴:「真的不扶嗎?」

    沈熄:「真的。」

    旋即,他聽到「啊呀」一聲,一轉過身,就看到林盞坐在地上,倚著一棵樹。

    這摔倒也太假了,還特意找個乾淨地方摔。

    沈熄假裝沒有看見她身下墊的那張紙。

    他挑眉,問:「怎麼?」

    林盞學著他挑眉,拉長音調,慢吞吞地說——

    「沒見過啊,我碰瓷的。」

    少女伸出手,瑩白勻稱的手指就盪在他眼皮底下,指尖處畫成一個圓滑的弧。

    明明什麼也沒有,他卻覺得她身後,長出了小狐狸的尾巴。

    小狐狸目光無辜,神情真摯,唯獨身後毛茸茸的尾巴啊,在空中一晃一晃。

    小狐狸眨著澄明的雙目問他:「你可以扶我起來嗎?」

    光影搖曳。

    沈熄想,現在碰瓷的,已經有這麼高超的技術了嗎?

    ///

    沈熄走到她面前,微微蹲下身,手撐在膝蓋上,勉強同她平視。

    他尚存理智地發問:「要是我扶了你呢?」

    小狐狸舌尖滑過嘴角,又收進去,她聲調是媚人的,說出來的話卻很端正。

    「我會感謝你的。」

    「不,」沈熄盯著她的唇,說,「你會吃掉我的。」

    林盞笑了。

    「那你試試看啊,不試怎麼知道,沒有風險,怎麼能得到好處?」

    也許她會拿走他的錢,或是別的什麼,沈熄不清楚,也猜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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