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花問柳

作品:《嬌妻手札

    「大夫!」沈平玉急道。

    大夫忙重新搭脈診治, 他靜診了片刻, 突然哀聲道:「三皇子殿下, 皇子妃殿下這胎恐怕……保不住了啊!」

    「什麼?!」沈平玉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席昭兒淚盈於睫, 低低抽泣。

    沈世漣見狀, 道:「剛剛在得知三皇嫂有孕後, 我已派人進宮稟報父皇, 想來父皇撥派的太醫就在路上了,三哥先別急。」

    沈平玉沉聲道:「多謝四弟。」

    接下來也沒有站在這裡看好戲的必要了,沈世漣最先告辭, 沈宜越看了一眼沈雲琛,沈雲琛點點頭,沈宜越便也替他一併告辭了。

    出了三皇子府, 沈寧安氣道:「我看分明是三皇嫂自己不小心從哪兒惹了麝香害了自己, 偏偏還想往六皇嫂身上推。只不過看三皇嫂已經那樣了,誰還能跟她爭論呢……」

    沈雲琛、顧時歡與沈宜越均笑了笑, 沈寧安想的還是太簡單了。

    沈宜越道:「我回去後, 會上稟父皇這件事的詳細經過, 便是一件意外, 也不能讓弟妹枉擔了罪責。」

    「多謝五哥。」這件事由沈宜越上稟比由他出面合適多了。

    他們各府的馬車已在三皇子府門口預備著, 他們說了兩句便別過了, 沈宜越先送沈寧安回公主府,而沈雲琛則與顧時歡回六皇子府。

    回府的馬車上,顧時歡便忍不住了, 將心裡的話一咕嚕地說了出來:「阿琛, 你說今天的事到底怎麼回事?我瞧著吧,沈平玉、席昭兒還有他們府邸的那個大夫分明是在演戲,目的就是想將席昭兒流胎的罪責歸結到我身上來。但若是這樣,也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席昭兒懷了孩子,那絕對是大喜的事兒,怎麼可能為了陷害我而去流掉這個孩子呢?可是看他們的表現,他們也分明事先知道席昭兒懷了孕,不可能是誤打誤撞將計就計。而且,席昭兒懷有身孕這件事,無論最後能不能保住胎兒,父皇是一定會知道的,所以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會在席昭兒懷孕這件事上欺瞞……那他們怎麼不想著好好保胎,反而寧可不要這孩子,也要陷害我呢?」

    「你不是已經分析得很透徹了?」沈雲琛點了點她的額頭,「只是鑽了牛角尖。」

    顧時歡歪頭問:「什麼意思?」

    「你換一種思考的方式,如果不是他們不想保胎,而是這個胎兒——」沈雲琛一字一句道,「原本就保不住呢。」

    顧時歡:「???」

    沈雲琛繼續說道:「正如你所言,席昭兒懷了皇家血脈,非不可抗的情況,沈平玉一定會竭盡全力保住的,只有在保不住的情況下,他才會利用這個孩子最後的一絲價值。上次因為私生子之事,父皇將他禁足在府,而這段時間,父皇又對我額外器重。這時候席昭兒懷了一胎註定保不住的胎兒,那麼將胎兒的死誣賴到你身上,既能以此打擊我,又能給自己博取父皇的憐惜之情,正是一箭雙鵰之利了。——如果這樣想,他們的舉動是否都解釋得通了?」

    顧時歡愕然,好像、好像有點道理……

    「那我還是吃虧了。」顧時歡頗有些鬱悶,「雖然由他們前後矛盾的話可以證明麝香絕不是我故意下在茶里的,但是他們一口咬定是意外的話,那麼到底是席昭兒心粗沾上了麝香還是我心粗沾上了麝香,便根本說不清楚了。我們便是知道是席昭兒自己所為,也沒辦法指認他們,只能認栽了。」

    「那倒未必。」沈雲琛道,「一般人不會無緣無故地流胎,流胎多因母體不健或者胎兒先天不足所致,但席昭兒平素不是體弱多病之人,他們的頭胎也沒有不足之症,因此這二胎難以保住必有隱情,如果從這條線索調查下去,或許會有意外發現。」

    顧時歡道:「你的意思是,你要查下去?」

    「當然。」沈雲琛冷笑,「沈平玉既然先對你下手了,我豈能不回敬一二。」

    「嗯嗯。」若真能查出什麼來也好,顧時歡小雞啄米地點頭,「這就叫來而不往非禮也。」

    沈雲琛淡笑。

    回府之後,顧時歡便去梳洗沐浴了,沈雲琛卻返至前院,喚來手下,命他們喬裝打扮分成兩隊,一隊速返三皇子府,潛入府內秘密埋伏,待太醫走後,若內醫也隨之離開,則於府外抓住內醫,若內醫仍留在府內,則靜觀其變,一旦三皇子對內醫下手,務必攔截下來,將內醫活捉帶回。另一隊則馬上前往內醫的家裡,將內醫的家眷也先抓回來看守。

    這件事的緣由要從沈平玉與席昭兒之處查探自然不好下手,但是他們要做這次謀劃,少不得一個人的參與,那就是給席昭兒診治的內醫。從他身上開始調查,便簡單很多了。而此事之後,保不准沈平玉為了保守秘密而殺人滅口,所以要趁著他還沒下手之前,先發制人。

    晚間,從三皇子府傳來消息,席昭兒腹中的孩子終究沒救下來。

    沈順和悲慟,派人送去很多珍寶和補品以示慰問。至於最後那麝香一說,因尋不著源頭是誰,而且無論是誰也終究不是有意,他便沒有怪罪於顧時歡,自然,更沒有去怪罪痛失孩子的席昭兒。

    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了,因此並不覺詫異,顧時歡只是感慨了一番,便撐不住困意,窩在沈雲琛懷裡沉沉睡去了。

    沈雲琛等她睡熟了,才輕輕將她挪開,給她仔細蓋好了被子,才披衣來到前院,問梁齊派出去的人回來了沒有。

    梁齊回道:「內醫家眷已經抓回來了,暫時看守在前院側邊廂房內,抓內醫的那邊還沒傳來消息。」

    「看時間也快了。」沈雲琛道,「對了,內醫的親眷好生招待著,禍不及家人。」

    「好嘞。」梁齊應了一聲,便下去傳達了。

    不到一炷香的時候,派出去的人終於帶著三皇子府的內醫回來復命了。

    原來在太醫告辭時,這內醫也想一併離開的,卻被沈平玉留了下來,說讓他今晚就住府里隨時待命,還派人給內醫奉茶。他們察覺不對,當下沒有耽擱,便現身劫走了內醫,在與三皇子府的人纏鬥中負傷不少。

    「諸位辛苦了。」沈雲琛頷首,讓他們各去領賞,負傷者賞金翻倍,暫休養傷。

    「梁齊,」他接著吩咐,「帶內醫去看一眼他的親眷,然後帶他來見我。」

    「六皇子殿下,我什麼都招!」三皇子府的內醫剛被梁齊帶到沈雲琛面前,便噗通一聲跪下磕頭。

    沈雲琛讓梁齊出去,扶起了內醫:「大夫怎麼稱呼?」

    內醫戰戰兢兢地垂著頭:「草民賤姓程。」

    「程大夫,你別擔心。」沈雲琛讓他坐下,「罪不及家人,我之所以將你的家眷接過來,也是為了你著想,萬一三哥想殺人滅口,少不得斬草除根,連同你的親眷一起除去,為了以防萬一,我才自作主張,將你的家眷暫接府中保護,並非為了威脅你。換言之,你若是不肯招供,我也只對著你來,不會傷及你的家眷,你可放心。」

    程大夫雙股戰戰,勉力笑道:「謝六皇子殿下恩德。草民願招供一切。」

    他哪裡還能分辨沈雲琛所謂不傷及他的親眷是真是假,不過已落入此番境地,他便是不招也不行。

    他在五年前就做了三皇子府的內醫,一直算得上是三皇子可信任的心腹之一,因此便是在知道三皇子染病、三皇子妃腹中胎兒因此受影響、三皇子想出一計讓他配合等一系列事情之後,他還是覺得自己可安然無虞,便欣然從命,配合演了一齣戲。

    誰知道費力演了一場戲卻被無情戳破後,他心裡便有了不詳的預感,於是趁著太醫們診畢離去,他也趕緊告辭歸家。

    然而,三皇子卻留下了他,還命人給他奉茶。

    那一刻,他終於確信,三皇子不能留他了……

    既然如此,他便是替三皇子死守了這秘密,回去也只能面臨一死,或許家人也難逃厄運。

    而此刻,六皇子派人將他抓了來,勢必已經知道其中有鬼,他再死撐著不說,也是徒勞。再說了,六皇子嘴上說罪不及家眷,未必會如此做,他還是得識相點……

    「六皇子殿下,草民什麼都招!」程大夫又噗通跪了下來,「草民自知難逃一死,但求六皇子殿下護我妻兒,讓他們遠遠離開京城,他們什麼也不知道!」

    第二天早朝後,百官盡散。

    沈順和回正清殿處理事務,長福公公稟報,六皇子殿下求見。

    這一見便是一個時辰,長福守在宮門口,期間按沈順和的旨意傳喚了好幾人進宮,包括三皇子夫婦和昨晚給三皇子妃會診的太醫們,還有一個據說是三皇子府內醫的大夫,也是昨晚會診的大夫之一。

    聽著裡面不斷傳來沈順和暴怒的聲音,長福聽得心驚膽戰,守了不知多久,終於有人先走了出來。

    先走出來的是最遲被傳喚進去的太醫們,他們面色凝重,平時總是結伴談笑而行的人這次相互之間卻沒有任何耳語交談,似乎對什麼諱莫如深。

    過了不久,三皇子夫婦才走出來,他們面容灰敗難看,三皇子還捂著心口,似乎很難受的樣子,這兩人也形同陌路,一起走出來卻隔得老遠。

    長福計算著,還有六皇子和三皇子府的內醫沒出來。

    正想著,他便聽到沈順和召他進去,他無暇再細想什麼,連忙進去服侍。

    但見六皇子站立在一側,內醫則跪在沈順和面前。

    沈順和疲憊地揉著額角,指著下跪的人:「將這個人拉下去秘密處理了。」

    「是!」長福不敢耽擱,連忙喚來人將這個內醫拖了下去,這個內醫倒是像早就知道了死訊,不吵不鬧地由他們拖走了。

    沈雲琛回到府中,途經前院時吩咐了梁齊幾句,而後才快步跨入後院。

    顧時歡還在巴巴地等著他回來用膳,這會兒終於看到人影了,連忙一蹦而起,笑著迎了上來:「你今天什麼時辰去上朝的?往常你去上朝我雖然睡著也有點感應,但是今天竟是毫無知覺,你肯定起得比往日早!今天怎麼下朝下得這麼遲,又被父皇留下了?」

    沈雲琛握住她的手,兩人相攜走去膳廳,他說:「這次不是父皇留下我,而是我在下朝後去找了父皇。」

    顧時歡突然有了預感:「是不是因為席昭兒的事?這麼快就查出結果了?我以為還要好些日子呢!」

    沈雲琛輕笑:「有時候必須趁熱打鐵,遲了反倒難辦。」

    「這麼說,是真的有結果了?!」顧時歡驀地停下腳步,挽著他的胳膊搖啊搖,「什麼情況啊,你快告訴我!」

    「先吃飯吧,」沈雲琛拉著她繼續走,「別餓壞了。」

    顧時歡氣憤地嘟囔:「你專吊我胃口,先給我說說嘛。」

    沈雲琛幽怨道:「夫人,我餓了。」

    顧時歡:「……好吧,先吃飯。」

    飯後,沈雲琛便將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原原本本地說給了顧時歡聽。

    原來沈平玉這個好色之徒不但喜歡強搶民女,還經常流連風月之地,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染上了花柳病。這病前期並沒有很明顯的症狀,因此他渾然不覺,與席昭兒也行正常夫妻之事,以致席昭兒也染上了髒病。

    這病在席昭兒身上的症狀更強烈些,不過一開始也沒想到是髒病,而且由於面子薄,她遲遲不願就醫,只一個人忍耐著,還讓人打聽了坊間的一些偏方,胡亂用在自己身上,非但沒治好,反而使得身子更弱了。

    這下,她實在撐不住,才請來的程大夫。

    此時,沈平玉身上的症狀也早已加重,此時不得不也一起看了病。

    經程大夫診斷,才知他們兩人居然都已患上了花柳病,而且還是最嚴重的無藥可醫的那類髒病,更為糟糕的是,席昭兒居然在此期間已經懷上了孩子。

    這種髒病,是連孩子都能傳染的!

    如果生下了這個孩子,這髒病會跟隨這孩子一生!

    而且席昭兒染了髒病還亂用藥,身子早已積了毒,這毒與病通過母體一併影響到孩子身上,便是執意生下孩子,這孩子八成也活不下來。

    席昭兒身居內宅,向來潔身自好,從未與外男私相授受,這花柳病的源頭是誰已經不必言明。

    她多麼心高氣傲的一個人,如何受得了這樣的打擊,當下與沈平玉大吵了一架,要與他和離,並將此事告知沈順和。

    而且念及孩子的未來,她也不打算留下孩子了,免得它一出生就被髒病所擾。

    沈平玉自然不讓,他對席昭兒說流掉孩子可以,與他和離不行,將此事泄露給沈順和更是不行!

    他越是這麼說,席昭兒便越是氣,越是要去稟明沈順和。

    兩人一番爭執中,沈平玉靈機一動,便想出了這麼個栽贓嫁禍的法子,既能順利流掉這個孩子,又能獲取這孩子的最後一絲價值。

    席昭兒罵他瘋了,更加不從,卻被沈平玉掐住脖子威脅:「你如果與我作對,逼得我狗急跳牆了,我會拉著你席府一家人陪葬。事到如今我也很後悔,我對不住這個孩子,但是它在此時出現就是緣分,它是自願來幫它父親來了……反正是要流掉的,為何不趁機在父皇那裡博取一些疼惜呢,這樣我也好重返朝堂……昭兒,我答應你,我以後當了太子,未來得了天下,依舊冊立你為皇后,我們還會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你生下的第一個皇子,我馬上冊封他為太子,以後讓他做皇帝……昭兒,你聽話……你聽話!」

    見到這樣瘋狂的沈平玉,席昭兒絲毫不懷疑他瘋起來會咬死席家,為了維護席家,她只好忍痛含淚陪他演了這麼一處戲。

    事情就是如此了。

    當這件事完整地呈現在沈順和面前時,他暴怒不已,一腳便踹在了沈平玉的心口上。

    作為皇子,有點好色無所謂,身邊多幾個女人也無所謂,只要不亂來就好,但是沈平玉先是強占民女,又是染上髒病,已經超出了可原諒的範圍。

    更令他生氣的是,是沈平玉居然將這髒病傳給了妻兒,還害得未出世的孩子胎死腹中。

    而最令他生氣的是,沈平玉居然還利用這個可憐的孩子,謀劃了這麼一場損人利己的戲碼來!心思之歹毒,令人心寒!

    這層層的憤怒疊加起來,他當即就想處死這個畜生!

    沈平玉拉住他的褲管痛哭流涕:「兒臣一時豬油蒙了心!父皇,大哥、二哥都已經去了,您還要再死一個兒子嗎?!」

    不得不說,這句話戳中了沈順和的軟肋。

    他子嗣稀薄,統共就六個兒子,所以他對每個孩子都是極為看重的,不到最後一刻總是捨不得的,他真正處死的兒子只有一個,那就是意圖謀反的沈知遠,而沈平玉雖壞心至此,也只是想重返朝堂爭寵奪太子之位,不敢對他下手,比對著沈知遠,倒也罪不至死。

    他冷靜了一會兒:「老三,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從此以後你便在家養病,再也不用上朝了,且終身不得出府。這太子之位,乃至朕的皇位,你這輩子也不必肖想了。」

    沈平玉撿回了一條命,在沈順和氣頭上根本不敢再說什麼,只一個勁兒磕頭謝恩。

    「至於老三媳婦,是咱們皇家對不住你。」沈順和嘆了一口氣,「朕會給你們和離,你可住回席府了,不必受到牽連。但是,這整件事都是皇家醜聞,你必須守口如瓶,如有絲毫泄露,朕不得不醜話說在前頭,不但是你,席家也難倖免厄運。」

    席昭兒也磕頭謝恩。

    此次傳召進來的太醫只是奉旨檢查了沈平玉有無髒病,多的內情並不知曉,沈順和也不可能一氣兒把這些太醫都處理掉,因此也只是向這些太醫下了禁口令,便放他們回去了。至於剩下的那個程內醫,既是知情者又是參與者,於情於理都饒不了,因此縱然沈雲琛求了兩句情,仍是被他處理了。

    都處理完畢,大殿便只剩下他與沈雲琛了。

    他看著沈雲琛,問:「老六,你這番追查,是為了給你那媳婦出氣,還是為了你自己。」

    沈雲琛答:「回父皇的話,不敢欺瞞父皇,最初是為了給內子出氣,後來知道了這些內情,兒臣以為,萬不能瞞父皇,便上稟了。」

    沈順和道:「下去吧。」

    「是。」


    「原來這件事還有這麼多內情!」顧時歡聽完,追問,「對了,你剛剛說你把程大夫的家眷都關起來了,現在程大夫已經死了,你準備怎麼處理他的家眷?程大夫也是倒霉,好好的大夫偏生遇到了沈平玉,他的家眷實在無辜,你可要好好幫一幫他們啊。」

    「放心好了,我已經派梁齊送他們遠離京城了,還給他們準備了一輩子夠花的銀子,讓他們去外地過安穩日子。」

    「那就好。」顧時歡感慨得不得了,「沈平玉平時看著也是儀表堂堂,沒想到居然這麼髒……還好瑕表妹及時離開了他,不然染了髒病可怎麼辦。席昭兒也是可憐。」

    「嗯。」沈雲琛頗為贊同,「所以男子不應當在外鬼混,每日只管安心回家才是。」

    顧時歡笑:「悟性不錯。」

    這時候,秋霜來傳消息,說是莊瑕派人送來了一個喜帖。

    「喜帖?」顧時歡一頭霧水,正說著莊瑕呢,莊瑕就派人來送東西了,也是巧了,只是送喜帖做什麼?

    她忙接了過來,拆開一看——

    竟是莊瑕與華朗星成親的喜帖!

    顧時歡立刻愣在當場。

    這……這這這太突然了吧?!

    沈雲琛見她愣住,便從她手中拿過喜帖一看,眼中也閃過一絲詫異。

    莊瑕與華朗星……什麼時候的事?

    「沒想到,還真成了……」震驚過後,顧時歡嘿嘿地笑了起來。

    關於莊瑕與華朗星的事,因為之前太不確定,所以她沒有跟沈雲琛提起過,這時見沈雲琛詫異,便笑著同他說起來:「我記得瑕表妹與華二表哥初識是在瑕表妹因被沈平玉所負而自殺之後,華二表哥帶著他的偶人去給她逗樂,後來兩人之間怎麼發展的我就不清楚了,只是在我們滾去邊疆之前,瑕表妹突然來找我,說華二表哥向她表明了心跡,但是她不能接受,要我幫忙勸勸華二表哥。那會子我看瑕表妹也不像不喜歡華二表哥,倒像是因自己的緣故而自卑才拒絕他,所以我就勸了幾句。後來去了邊疆,發生了很多事,回來之後就把這事完全給忘了,瑕表妹也沒再跟我提起這事。我也沒想到真的能成,真是太好了!」

    聽她說了緣故,沈雲琛緩緩勾唇:「這可真是一樁喜事,我們得備大禮了。」

    「是呀,我華二表哥一表人才,除了家世,處處都比沈平玉好,而且還對瑕表妹痴心一片,瑕表妹以後一定會幸福的。我們一定要大禮相賀!」顧時歡趕緊瞅了瞅喜帖上的時間,「還好還好,下個月末,還來得及準備。」

    「嗷!」顧時歡突然想到什麼,嗷了一聲,捂住了臉。

    沈雲琛奇道:「怎麼了?」

    顧時歡從指縫裡漏出黑溜溜的眼睛來,悲痛地說:「那以後,表妹要成表嫂了……」

    沈雲琛失笑。

    顧時歡「悲痛」了一下,突然想到正事,忙道:「你還記得我跟你介紹過吧,我華二表哥素來鑽習於偃術,已經研究出了很多偶人,而且還會做很多機關暗器。我有一個想法,能不能讓他多研製一些機關,運用在軍隊上呢?或者現在還不能大力推廣的話,你先備著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沈雲琛眸光一閃:「這倒真是一個好主意。」

    他驀地靠過來親了親她的額頭:「嬌嬌,你真聰明。」

    第二天沈雲琛下朝後,他們先去了華府祝賀華朗星。

    之後,他們便與華朗星商討起合作製作偶人、暗器之事。不過這事得做長遠打算,而且華朗星這個月忙著成親之事,也實屬大忙人,因此他們並沒有耽擱太久,初步談了一番便從華府出來,轉道去了莊府祝賀,被莊府留著吃了晚膳。

    晚膳之後,沈雲琛陪著莊孟閒聊,顧時歡則與莊瑕手挽手回了莊瑕閨房。

    顧時歡問莊瑕怎麼突然願意嫁給華朗星了,是不是真的出自真心。

    這兩人都是她與沈雲琛的親人,她盼著兩人都能得到幸福,而只要有一方勉強將就,就不會幸福。

    莊瑕較之從前已經溫柔很多,她淺淺笑道:「我其實……其實心裡對他,也是歡喜的。只不過因為以前犯的傻導致心裡一直過不去這個坎,有一次我為了拒絕他,終於將我的過去與他說了,他竟絲毫不在意,還說會對我更好。他這般鍥而不捨,我沒辦法不感動,如今我可算對過去釋然了。」

    「這樣就好!」顧時歡由衷笑道,「祝賀你,也祝賀我的華二表哥。」

    轉瞬便到華朗星與莊瑕成親之日,華府熱熱鬧鬧,沈寧安也來了,她面上笑得開開心心,但是眼底還是有一抹抹不去愁悶。

    顧時歡猜測,大概因為張鈞吧。莊瑕這麼坎坷,還是有人對她鍥而不捨,最後修成正果,而張鈞與沈寧安之間分明沒有什麼外界的阻礙,可是張鈞明知道沈寧安喜歡自己,卻從來沒對她表示過什麼,大概不愛就是最大的阻礙吧……沈寧安明白這點,難免更加難受。

    「唉。」顧時歡嘆氣,她原想著張鈞對沈寧安到底也有幾分喜歡,但是現在看來,怕是……

    這情況也沒辦法勸慰,她只好拉著沈寧安在華府四處遊玩,逗她開心。

    逛了一圈,兩人便去內院看新娘子。

    到了莊瑕所在的房間,喜娘和不少丫鬟婆子正在幫她緊張地打扮,而在這百忙之中,她竟在拆信。

    「這是誰的信?」這麼忙還急著拆開看,顧時歡不由得好奇。

    莊瑕道:「是三皇子妃的信。她派人送來了賀禮和這封賀信,我想看看她寫了什麼。」

    「還是別看了吧,或者……以後再看也不遲。」顧時歡忙勸阻。

    她可忘不了席昭兒以前對莊瑕是何等不屑的態度,這會子卻叫人送信來,難免不安好心,萬一在信裡頭給莊瑕添堵怎麼辦。關於沈平玉患了花柳病等一系列的事,因是皇家醜聞,她也沒同莊瑕提起過,莊瑕是不知道席昭兒有多慘的,而一般這麼慘又不算善良的人,最容易發瘋,一發瘋,做出什麼事就不好說了……

    然而莊瑕不知道這些,她心裡著實有些好奇曾經對她頤指氣使的人為何會在她成親之日給她送來賀禮和賀信,她想知道席昭兒還有什麼可對她說的。而且她現在已經完全釋然,即使席昭兒說了什麼不堪的話,她想她也能淡然了。

    正想著,她已經拆開了信,信的內容讓她們兩個都意想不到,只是簡單的一句話——

    以前我瞧不起你,現在我倒羨慕你,祝百年好合。

    莊瑕怔住,萬沒想到席昭兒會真心羨慕她、祝福她。

    而顧時歡卻已能充分體會到席昭兒這句話背後的血淚,不過大好的日子,她不想莊瑕壞了情緒,便從她手中抽走信,交給丫鬟收好:「你看,大家都在祝福你呢。好好準備出嫁吧。」

    「嗯!」莊瑕感動地笑起來。

    第二天,席府傳出消息,席昭兒沉湖自殺了。

    這是顧時歡始料未及的,她以為席昭兒大大方方地祝福莊瑕,雖然悲痛但到底在走出來的,然而沒想到這不是走出來,反而是往絕路上走了。細想一下也是必然,那髒病一生都治不好,她也不可能另嫁他人,又親手殺死了腹中的孩子,當然萬念俱灰,而霽兒自有席府照顧,她也了無牽掛了……

    倒是莊瑕不知道內情,還感慨了一陣子,不過是與病了的沈平玉和離,應是好事一樁,怎麼就想不開了呢?

    天氣漸暖,一晃便至夏初。

    某日上午,六皇子府外有一位讓人意想不到的人來求見——

    消失了很久的袁嬤嬤。

    顧時歡大喜,親自跑去門口迎接袁嬤嬤。

    在闊別多年後,她曾在拜祭娘親時重逢了也來拜祭的袁嬤嬤,可是後來她想調查娘親當年之事時,卻發現袁嬤嬤早已搬走,因此她便篤定了袁嬤嬤一定知道當年的事,可惜那之後卻遍尋不著她,沒想到袁嬤嬤自己主動出現了,實在驚喜!

    她有太多話想問了!

    她激動地跑去迎接,卻在看到袁嬤嬤形同枯槁的樣子時頓住了腳步。

    太憔悴了、太蒼老了……以致於顧時歡沒法狠心地先揪著她問出心中的那些疑惑,而是忙迎上前來扶住她:「袁嬤嬤,你怎麼……身子不舒服嗎?來,先進來喝口茶,我讓人去請大夫!」

    一直跟在顧時歡身後的秋霜忙道:「我去請!」便撒開步子跑去找大夫了。

    顧時歡扶著袁嬤嬤進了後院廳里,忙著給她倒茶,袁嬤嬤道:「小姐別忙。」

    她突然跪了下來。

    顧時歡一驚,趕緊扶她:「怎麼使得!嬤嬤快起來!」

    袁嬤嬤含淚搖頭:「小姐,老奴這身體已經油盡燈枯,救不回來了,但是阿寶還小,他也得了重病,我那殺千刀的丈夫見此情況,就拋下我們娘倆走了,我身上的錢全給阿寶治病了,現在根本沒錢給他繼續醫治了,可是他還那么小啊……我只好上門求投奔小姐,求小姐救救我的阿寶!」

    顧時歡急道:「袁嬤嬤你快起來,縱然你不求我,我也會照顧阿寶弟弟的!我一定會傾盡全力給他治病!」

    「小姐啊,小姐你可真是個大好人……跟夫人一樣的大好人啊……」袁嬤嬤半哭半笑,臉上的皺紋擠在了一處,「老奴無以為報,在臨死之前,一定要說出當年的真相,還夫人一個清白!」

    顧時歡一震。

    袁嬤嬤涕泗橫流:「當年的事在顧府諱莫如深,小姐怕是還不知道,但是老奴不能帶著這件事進棺材,老奴一定要給夫人沉冤昭雪!小姐,對不起,是老奴太懦弱,才讓夫人一直蒙受不白冤屈……所有人都冤枉她啊!」

    顧時歡感覺自己已說不出完整的話:「怎、怎麼回事?我、我知道,我娘、我娘不是毒婦,可是他們……顧家人都罵我娘……罵我娘是毒婦……」

    「夫人不是!夫人不是毒婦啊!」袁嬤嬤一把握住顧時歡的手,「小姐,你帶我去顧府,我要當著顧家所有人的面,跟他們說清楚!我要把一切說清楚!」

    顧時歡腦子亂鬨鬨的,已經完全不能思考:「好、好,我們去顧府,立刻去顧府,把一切說清楚……好,我也想知道當年真相。」

    「楚伯!楚伯!快備馬!給我備馬!」顧時歡衝出去吩咐楚伯。

    楚伯見她如此著急,忙問:「老奴馬上去備馬,夫人要去何處?」

    顧時歡道:「我要去顧府,我要馬上去顧府!」

    「顧府……」顧府不是個好地方,顧時歡早就不去了,這會兒卻又要去,偏沈雲琛還沒下朝,楚伯有些犯難。

    「楚伯,你快去備馬,求求你……」顧時歡眼眶紅了。

    楚伯無法再拒絕:「好嘞!」一邊去叫人備馬,一邊吩咐人進宮守著,一旦沈雲琛下了朝,趕緊稟報這件事。

    顧時歡帶著袁嬤嬤去顧府,一路上袁嬤嬤什麼都不說,只是垂頭默淚,顧時歡不忍逼她,把想問的話都咽下去了,一邊給她擦淚,一邊忍耐著焦急的心緒。

    當初,顧時初說她娘親給大夫人展如意送去下了藥的雞湯,導致展如意流產,她是完全不信她娘親會這麼惡毒的,可是顧府的人一口咬定她娘親是個毒婦,實在可恨!

    現在,袁嬤嬤來還她娘親清白了……

    「到了。」楚伯停下馬車,扶著顧時歡下來,顧時歡下來之後,回身扶袁嬤嬤下車。

    袁嬤嬤抬首一瞧,久違的顧府就在眼前,她眼角又滑下一滴淚來:「小姐,咱們進去吧。」

    顧府下人見顧時歡來了,早跑進去通稟了,裡頭傳來吩咐,將人請進來。

    顧時歡挽著袁嬤嬤的手,一步步走進顧府。

    因為沈知遠謀逆一事,顧府元氣大傷,顧一岱丞相之位被架空,久而久之他便也常稱病不朝了。今日正巧,顧一岱稱病在家。

    而顧時明、顧時昀則一個恰逢休沐,一個回來吃午飯。

    又因這兩天顧老太太身體也有不適,因此女眷顧時初、白姨娘和顧時心也都在家侍奉她。只是顧時明之妻徐笙煙回娘家探父母去了,顧時昀之妻宋綿則一早出去了。

    而此時,正是快到吃午膳的時候了,他們都在顧老夫人的院子裡,圍著顧老夫人盡孝,這會兒聽見顧時歡來了,他們俱心中疑惑,畢竟顧時歡已經與他們顧府斷絕關係了。

    「請她進來。」最後,是顧老夫人先發了話。

    當顧時歡攜袁嬤嬤走進顧家大廳時,小輩都沒認出袁嬤嬤來,只顧老夫人凝神瞧了瞧,想起來了:「你是……溫顏的陪嫁丫鬟。」

    「是,老奴給顧老夫人請安,給顧老爺請安。」面對從前的半個主子,袁嬤嬤還是恭恭敬敬地請了安。

    顧時歡環顧一圈,該在的人都在,不該在的人正好不在,像是上天安排好了似的。

    這巧合讓她覺得今日果真是命中注定該來的,她不由得淡淡地笑了,也隨袁嬤嬤給他們請了安。

    「喜喜,坐下吧。」顧老夫人以為她來示好,緩和兩邊的關係,一時心情大好,笑意浮現。

    顧時歡卻沒有動。

    顧老夫人以為她顧念著一起來的袁嬤嬤不願獨坐,又憐這袁嬤嬤容顏蒼老精神憔悴,便不拘什麼身份之別了,命人搬了一個鋪了軟墊的椅子過來,對袁嬤嬤笑道:「你也坐吧。」

    袁嬤嬤卻也只是搖頭:「老奴今天來,只為來說清一件事,說完就走了。」

    顧一岱神色凝重,原本一直盯著顧時歡,此時順著袁嬤嬤的話,將目光挪到了她身上。

    他起先以為顧時歡是來替六皇子拉攏他們的,但是他們顧家與沈知遠合謀多年,早已分割不清,六皇子怎麼還會信任他們,所謂「疑人不用」,他們顧家又已失勢,六皇子犯不著在這個時候向他們示好。

    而今,卻是袁嬤嬤準備說些什麼,他心裡開始升起莫名的情緒。

    這個袁嬤嬤,名喚袁小華,是溫顏帶過來的陪嫁丫鬟,後來溫顏死後,她就離開了顧府,多年後,她莫名其妙回到顧府,說有話要說,那麼八成就是關於溫顏、關於當年那件事了。

    他眼睛一眯,越發坐定了,準備看看關於那件事,溫顏的陪嫁丫鬟有什麼好說的。

    其餘人皆默不作聲。

    顧時初原本因為顧時歡的「見死不救」而根本不願見她,在她進來後便想走的,但是當顧老夫人點出陪著顧時歡走進來的老婦是溫顏的陪嫁丫鬟時,她心念一動,便堅定地留了下來。

    這個老婦是準備給她主子翻案麼?

    那她倒要瞧瞧,關於那個墮殺她妹妹顧時月的劊子手,這個老婦會怎麼為她狡辯!

    眾人心思各異,複雜的目光紛紛落在袁嬤嬤身上。

    袁嬤嬤渾似沒看見,只對著上首的顧老夫人和顧一岱,一字一句道:「流產之事,是大夫人自己策劃的。害死她腹中胎兒的人,正是大夫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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