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歸途?二

作品:《女帝沒空談戀愛

    這番話語,這番景象,到叫寧遙想起了初遇蔡筱雲時的景象。筆硯閣  m.biyange.com當時聽她和負責押送自己的衙役討價還價,僅僅只是為了省些替自己治病的藥錢。見她的第一面,寧遙便道她是個極愛財又小氣的人。

    蔡筱雲從來不是什麼善人,可她卻是父親母親和葉叔叔的知交好友,在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之後,蔡筱雲雖嘴上萬般的不願意,卻一言不發的,將一切最好的,都一股腦兒的給了她。

    姣好的容貌,不留一絲往日痕跡的傷口,千金難求的藥材……只要對她有好處,只要蔡筱雲有,全都給了她。不為別的,只為能得到她真心實意的喊她一聲姨娘。

    寧遙記得,剛開始,蔡筱雲對她並沒有什麼好臉色,知曉她是故友之子後對她的態度也沒有變過,開始真正對她好,是在她聽說蜀城有難後毅然決然的返回蜀城後尋蔡筱雲幫她的時候。

    那時候,蔡筱雲問過她一個問題。

    你要復仇,為的是你的一己之私,還是你要改變如今的局勢?

    若說她要報仇沒有自己的私慾,這話說出來誰都是不信的,所以一己之私,她是有的。她的父親,為越國,甚至心甘情願獻出自己的性命,可他誓死效忠的那位君主,卻因為他人的一句讒言,甚至不願徹查,就那樣毫不猶豫的用一道聖旨,取了他的性命。

    如此,她怎能不恨?

    而她父親拼死守衛的黎民百姓呢?從來都不願自己主動尋找真相,只懂得跟風嚼舌,讓她也跟著寒了心。

    這是她的恨,也是她的私慾。

    改變如今的時局,也確確實實是她想過的。

    亂世之中,人人自危。為了權利,又有什麼是他們做不出來的?今日,他們能害自己的父親陳牧,明日就有張牧李牧。

    可這又不是海晏河清的盛世。

    世人飽受戰亂之苦,自然是誰能讓自己活下去,就聽誰的。

    所以,在想通了這一層後,她是這樣回答蔡筱雲的是我的妄念,也是我的私慾,可我想,盡我的所能,讓這世界變得更好。我不想讓我父親就這麼喊冤死了,也不想看著他熱愛的世界就這麼墮落下去。

    可誰知聽了她的回答,蔡筱雲又反問了她一句。

    你要做救世主?

    這個問題叫寧遙愣住了,還未等她反應過來,蔡筱雲便笑了,接著道。

    好,好的很。

    之後,便再無她話。自此,蔡筱雲表現的不明顯,可寧遙能感覺到,蔡筱雲對他到態度,變了。再之後,便是鎮南軍一案事發,蔡筱雲雖做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可後來,卻還是在葉釗死後,協助寧遙接管了鎮南軍,一直陪在她身邊。

    寧遙記得,那天,軍中有人不服她管轄,找她挑戰,被她打敗,可她自己也受了傷,又風寒入體,在深夜不知不覺的暈了過去。待她再次醒來,身上的傷都已經處理好了,而那位找她挑戰的士兵亦染了病,蔡筱雲卻沒管,最終,那個人沒能挺過去,死在了寒冷的冬夜。

    那時,寧遙看著蔡筱雲一臉平靜的對她講述著事情的經過,忽然覺得自己眼前的女人很陌生,就像自己從未真正認識過她,她平日裡所見到的,只是對方想讓她看到的。也就是那段時間裡,蔡筱雲教會了她很多東西。

    如何叫別人對自己心服口服,如何在亂世中生存下去,如何叫傷口好的更快……蔡筱雲教了她很多,事無巨細,只要寧遙問了,她都會給出答案。後來,在某一天,寧遙接納了她,一聲「雲姨」叫她呆了許久,半晌才回過神。

    蔡筱雲至於寧遙,是親人,是良師,更是一對忘年之交,在蔡筱雲面前,寧遙永遠都能做一個晚輩。

    於是,看著蔡筱雲陰沉沉的臉,寧遙心中百感交集,最終也只是乖乖的喊了一聲「雲姨」,之後便擺出了一副任君打罵的表情。

    「這招沒用!」蔡筱雲替她切完脈,頓時火冒三丈,「我和你說了多少遍,吃了我的藥必須靜養,不能動武,你是嫌自己命長,活夠了,想去閻王哪報告了是不是?」

    「我若不出手,只怕早已命送當場了。我這不是沒事了嗎?雲姨,你別生氣了。」

    「我說過很多次了,無論什麼時候,保住你自己的性命才是最緊要的,既然選了這條路,便決不能讓情愛之事影響你的判斷。」

    「我救他,無關情愛,不過互利而已。」

    寧遙的話,蔡筱雲是信的。確實,就各方面來看,同燕池合作,都是最好的選擇。只是,燕池此人,心思深沉,寧遙始終做不到真正的心狠手辣,只怕屆時不會落得什麼好下場。

    「你的身體狀況你知道的,沒有下一次,不然,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此次西州之行,我尋得一株赤果碧葉草,雲姨,蓁蓁她……」

    「誰叫你去尋赤果碧葉草的?」蔡筱雲忽然便變了臉色,柳眉倒豎,卻沒有怒氣,反而多了些擔心,「那種毒物,是誰教唆你去尋的?」

    「我瞧古書上曾說,赤果碧葉草,能活死人,肉白骨。若給蓁蓁服下……」

    「活死人肉白骨,不過無稽之談!」蔡筱雲有些頭疼,繼續解釋,「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的規律,無人能改變。赤果碧葉草之所以能活死人,是因為它是劇毒之物,寄宿在屍體之中,操縱屍體。若在活人體內,則一直以幼蟲的形態成活,以活人體內毒素為養分,待人身死,則破繭而出,以屍體做為容器。」

    「赤果碧葉草不是能活死人,而是它們以屍體為容器,操縱著那具屍體。」


    「……」

    蔡筱雲的話叫寧遙久久說說不出話來。若是赤果碧葉草無法醫治葉蓁蓁,那她還能為葉蓁蓁做些什麼?

    「你若不想叫她死後變成一個活死人,就永遠別動用赤果碧葉草救人的念頭。」

    蔡筱雲的一席話讓寧遙大受打擊,卻忽然想起了賀貢嘎瑪。

    這一切,她其實都知道的吧,明明知道,卻什麼也沒說,親眼看著自己用赤果碧葉草救她,任由那蠱蟲種在她身上,叫自己成為蠱蟲的容器。

    可她確實沒得選。生和死之間,她選擇了前者。賀貢嘎瑪是西州的儲君,她是西州的希望,所以她不能死,用這種方式活著,實屬無奈,只要她還沒死,那蠱蟲便能保她一生無病無災,屆時若她身死,便也只能火化。

    原來如此,原是如此。這便是西州皇室大肆推行火葬背後的辛秘。一把火,隱藏住這個殘忍的秘密,無數年。

    寧遙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只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沉重了起來,她很想做些什麼,說些什麼,最後卻都只能作罷,心想,若是當時,她能再仔細些,再強大些,也許事情並不會發展到這一地步。

    想到這兒,她才忽然憶起那兩個詞,所謂「悔恨」和「愧疚」,大抵不過如此。

    十月的涼州城和以往並無不同,只是偶爾能見到少見的白色,晶瑩剔透,在陽光下閃著光芒。乾枯的樹枝掛著滿枝霜雪,此時的涼州城,早沒了往日的荒蕪,而是被白色覆蓋,在藍天下,美得出奇。

    或許就是因為這難得一見的異樣美景,這裡才會如此繁華。來往的人群絡繹不絕,有人在這裡停留,落地生根繁衍後代,異有人只是一個過客,看看不一樣的風景。

    落雪的天,最適合吃一頓羊肉暖鍋,可寧遙尚在病中,又有蔡筱雲管著,她自然是沒這份口福的。看著蔡筱雲吃羊肉暖鍋吃得不亦樂乎,寧遙忽然覺得自己面前的藥膳越來越不順眼,甚至到了難以下口的地步。

    她並不是貪戀口腹之慾的人,可不知為何,每每看著蔡筱雲吃東西,她對伙食和口味這方面的需求忽然就那麼被激活了。

    吃完暖鍋,蔡筱雲仿佛滿血復活了一般,整個人神清氣爽的,滿臉的笑意。她笑呵呵的喊人收拾殘局,一側頭,便發現了寧遙面前那些依舊保持著原樣的藥膳,明知故問。

    「怎麼不吃?」

    「藥味太重,沒胃口。」

    「怎麼,想吃暖鍋?」看著寧遙的表情,蔡筱雲只覺得在這方面「欺負」寧遙簡直是這世間最有趣不過的事。可凡事終究講究一個度,蔡筱雲見好就收,開口又道,「想吃的話,待你身體好了我再一次性吃個夠。」

    聽到這話,寧遙的臉色才有所好轉,在蔡筱雲的注視下,端起了一碗粥。那粥用砂鍋暖著,即便過了許久,打開蓋子時還冒著熱氣,卻也不怎麼燙了,此時吃剛好可以入口。

    其實藥膳也沒有多難吃,這粥原本就香甜軟糯,配著藥的清香,也算合寧遙的口味。各類用料的配比都是蔡筱雲研究了無數次後總結出來的,味道又能差到哪去?無非是為了不能一起吃暖鍋有些生氣,蔡筱雲也沒說破,看著她吃完了粥之後又吃了些別的東西之後便離開了。

    吃罷藥膳,渾身一陣暖意,叫寧遙忽然有些睏倦,便又躺下決定小憩一會兒。因為落了雪,屋內燃了兩盆炭火,屋子裡很暖和,寧遙裹著被子,沒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夢裡,也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雪落得很厚,一直沒到了寧遙的腳踝。天上飄的雪花也很大,密密麻麻的,有些辨不清方向。寧遙只覺得冷,透骨的冷,雪天裡,她抬起頭,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看清遠處的景色。

    雖然落了這麼大的雪,可遠處卻並非只有白色,還有很多綠色被白雪壓在身下,待雪落到一定的厚度,那樹枝便似再也承受不住雪的重量,只需風輕輕一吹,堆得厚厚的雪花便盡數落在了地上,發出了些冬日裡難得的聲響。

    花了很久的時間,寧遙才確定,這是蜀城的冬天。正月的天,在蜀城的深山裡。

    想到這一點,寧遙忽然便有些慌亂,一顆心不受控制的跳動了起來。也就是這個時候,她的周圍,忽然便多了許多人,那些,無一不是鎧甲加身,手握長槍,身上,只穿著已經破敗不堪的冬衣。

    那衣服早就被雪浸濕了,又重又冷,並不保暖,可脫了又沒有別的冬衣可穿,便只能那樣穿著。

    不遠處,隱約能看見一個山口,裡面有一點火光隱隱跳動著,伴隨著能傳到洞外很遠的咳嗽聲,那點火光顯得越來越弱。寧遙忽然明白了什麼,費力朝著洞口邁開了步子。

    腳踏在雪面上發出了「吱呀」的聲響,雪地里,每邁一步都十分要花費她十分的氣力,明明只有幾步的距離,寧遙卻走了很久。

    山洞裡潮濕又陰冷,雖能抵禦寒風,又燃著篝火,卻並不比冬外暖和多少。在那忽明忽暗的火光里,寧遙先站定了,緩解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便看向了躺在一張極為簡陋的,算不上床的穿上的中年男子。

    他的床邊,除了平日裡一直照顧他的軍醫,此時還圍滿了軍師和所有有軍銜的將領。

    那男子不過才四十左右的年級,可歲月卻在他身上進行了嚴重的摧殘,留下了很重的痕跡。因為飽受病痛的折磨,他已經瘦得脫了相,眼窩凹陷,顴骨隆起。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他費力的探出枯槁的手,想捂住自己的嘴巴叫自己聲音小些,可那手早已經沒了力氣,只是搭在他嘴邊,起不了任何作用。

    若不是寧遙親眼看著他日漸消瘦到如今,又怎能知道,他便是曾經叫敵人聽了便聞風喪膽的鎮南大將軍葉釗呢。

    似是察覺到了寧遙的目光,葉釗示意守在一旁的軍醫將自己扶了起來,朝寧遙招了招手,緩緩開口。

    「萱兒……你過來……」五個字,卻幾乎花費了他所有的力氣,待待寧遙在他床片站了許久,他才緩過氣來,看著寧遙,眸中帶淚,「今日……我便將鎮南軍的軍印……交給你……你定要,帶他們平安回家……蓁蓁……」

    「葉叔叔……」寧遙有些受到了驚嚇,始終不肯去接他遞出來的軍印,連忙道,「葉叔叔,你放心,我定會救出蓁蓁的!」

    「置於鎮南軍,在場的隨便一個人,都比我有資歷,寧遙何德何能?萬不敢當此大任!」

    此情此景,寧遙忽然便驚醒了過來。在夢裡,她又回到了葉釗將鎮南軍的軍印交給她的時候。

    那一日,也是葉釗身隕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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