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325月清綺

作品:《大國師

    車子剛剛進了宋城市中心,元晞給阿鶴打了電話,問了他們的位置,便讓秦山把自己也送過去。

    秦山看了看窗外烏雲沉沉的天氣:「我看天氣預報,說今天下午好像是有暴雨的,也不知道高漸一個人在山裡方便不方便。」

    「附近應該有相識的村民家裡,可以藉助吧。」元晞想了想,又頓了一下,「必要的話,你可以打電話問問他。」

    秦山嘿嘿笑著。

    這個樸實憨厚的農家漢子,幾年打磨下來,說話也知道拐彎抹角了。

    其實他心裡就是這樣想的,卻總歸要徵詢門主的意見,太直接他也開不了口,就用了這種方式。

    元晞覺得頗為好笑,但也沒有放在心上,原本只是一件小事。

    等等……暴雨?

    元晞忽覺腦中似有一點靈光閃過,卻非常快,快到她還沒來得及抓住,就不見了蹤影。

    元晞皺了皺眉,總覺得這點靈光應該很重要,卻怎麼也抓不住方才的感覺了。

    她正思索回憶著。

    秦山道:「門主,到了。」

    元晞看了看窗外——這裡正是宋城一條繁華古街,靠近大運河,兩旁的建築還存留著江南水鄉最原始的那種味道,耳邊浮動的吳儂軟語,清麗裊裊的語調一如江南水鄉的溫婉可人。

    這時,天空中悄然下起了牛毛細雨。

    正所謂,春未老,風細柳斜斜,試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

    煙雨朦朧下的水道古街,好似一副雋永的水墨丹青,筆觸勾勒,皆是靈性寫意,瀟灑疏闊。

    此時她透過明淨的玻璃窗望出去,便是這樣的感觸。

    這水鄉別致風景,總是能夠戳中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剎那輕拂,卻是鐫刻永留。

    元晞凝神看著窗外,唇邊不自覺便浮躍一抹笑容,如陰雲中初綻的太陽,暖化萬物,春意滋長。

    而她因為這細雨綿綿而心情大好的時候,秦山卻覺得很糾結,這突然下起雨來,門主淋著可怎麼好?

    忽然看見街上角落裡面,一個賣傘的老人,賣的正是油紙傘,上面還有蘭花之類的水墨畫,看上去很是精美別致,眨眼間就圍上了不少人。

    「那裡有賣傘的,我去給門主你買一把!」

    元晞一回頭,還沒來得及說一聲不用了,就看到秦山已經推開車門衝出去了。

    五分鐘之後,元晞撐著一把青色紙傘,踩在濕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河道兩旁楊柳扶岸,清風裹挾著清新的雨味兒,細雨斜風,陌上獨行。

    因為現在不是旅遊季節,街上的人並不多,尤其是在下雨之後,許多人都跑到路邊小店中躲雨了,路上步行的人也就變少了許多。

    元晞緩步而行,欣賞著身邊一寸一寸的風景,仿佛行走在煙雨朦朧的水墨畫卷之中。

    殊不知,她也成為了別人眼中的風景。

    她恰好也穿著一身和頭頂上青色紙傘一樣顏色的青色亞麻長裙,長及小腿,恰恰露出一截雪白細膩、欺霜賽雪的皮膚,那流暢的弧度恰好沒入一雙淺色柔軟繡花布鞋中。

    在那細雨連綿所模糊的天地畫卷中,清清淡淡的一抹青色身影,舉著一柄紙傘,皓腕上套著一個白玉手鐲,通透細膩,純粹溫潤,襯得那皮膚,也美好得如同上好甜白瓷。

    這樣的一人,如明月,裝飾了每一個人眼中的風景。

    「晞晞。」遠處一聲輕喚,隨風飄入元晞耳中。

    元晞轉過頭去,臉上頓時乍現驚喜笑意,暖意融融。

    「媽媽!」席思也不管還在下雨,撒歡跑過來,一頭子扎進元晞懷中。

    元晞一手將他抱起,低頭就看見席思的還有一圈兒紅紅的糖渣。

    「剛剛吃了什麼?」她一邊問,伸手拭去席思嘴邊的糖渣。

    席思捂著嘴笑得不好意思:「是冰糖葫蘆……可好吃了,媽媽你要吃嗎?」他立馬就獻寶似的回頭要讓爸爸把冰糖葫蘆拿過來。

    元晞笑道:「好了,我不吃。」

    席思笑得跟個小貓兒似的:「剛剛我磨了老爸好久,他才捨得給我買了一串糖葫蘆,還只准我吃兩個!」說著說著,就變成控訴了,委屈地跟元晞撒嬌,「媽媽,我剛才看到那邊還有好多好吃的……」

    席景鶴恰好走過來:「元寶!不是說讓你少吃點零食?」

    雖然席景鶴這個當爸爸的,平時很縱容席思,可是在吃零食之類的細節問題上,卻十分堅持。

    席思縮了縮腦袋,不敢跟爸爸嗆聲,只是癟了癟嘴,快要哭出來的眼睛,就這樣可憐巴巴地望著元晞,看得元晞心裡一軟。

    她跟席景鶴不一樣。

    席景鶴是看似縱容實際很有原則。

    而她卻是看似嚴厲堅持,可席思若是稍微露出一點點可憐的樣子,她就得心軟。

    多少,還是元晞心底那對元寶的愧疚心情在作祟。

    「好吧,我帶你去買。」

    「晞晞。」席景鶴無奈得很,偏生有沒有發言權,只得囑咐一句,「讓他少吃點,不然鬧肚子。」

    「嗯,我知道。」元晞輕哼了一聲。

    席景鶴立馬湊過來討好沖她笑。

    「咳咳。」原來祁靜然也在,就跟在席景鶴背後,元晞居然都沒有發覺。

    祁靜然已經不奢望自己能在這家子面前有多大的存在感了,輕咳了兩聲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之後,就跟席景鶴說道:「前面就是我朋友開的那家茶樓,我們先過去坐吧。」

    席景鶴看了元晞一眼。

    「你們先過去吧,我帶元寶買了吃的就過來。」

    元晞的允諾可是讓席思不知道高興成什麼樣兒了,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兒了,喜氣洋洋的。

    席景鶴本想陪元晞一起去,可這會兒元晞這麼說了之後,他也沒有堅持。

    等元晞牽著席思走遠之後,兩人便進了這街上一家看起來並不是很大,也不獨特的茶樓。

    等跨進門,才知道這裡面是別有洞天。

    看牆上的招牌,這裡是只賣茶,不賣任何吃食的,所以茶樓中只有一種淡淡的茶香氤氳,暗香浮動,清新自然。

    這茶樓只有兩層,小卻別致,很多細節的布置,都看得出來主人的用心和獨特品味,就連牆上的一幅畫,都能品出幾分大家風範。

    一樓大廳的中央還擺著一架古琴,據祁靜然介紹,這琴是給茶樓主人準備的。這茶樓主人,也就是他那個朋友,也是個詩酒風流的妙人,在茶道上有大家造詣,對琴律也略知一二。這琴就是備著,平時他心情好的時候,會彈奏一二的。

    對琴律略知一二,只是這茶樓主人自己的謙虛之詞。這茶樓主人,實則琴藝絕妙,雖然技巧不算多麼高超,但是他的琴律心境,卻是獨具一格,更是糅合了他本人性格中灑脫大氣的部分。

    以至於還有一些客人,為了聽茶樓主人的琴,千里迢迢跑來,結果卻成了這茶樓常客的。

    祁靜然低聲跟席景鶴介紹的時候,茶樓中不少人都在看他們倆。

    這樣兩個男子站在一起,實在是將這茶樓中的所有景致都給比了下去——一位是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教人看了就過目難忘。另一位更是驚艷,宛若這天地間最純粹的一抹顏色,連他的頭髮都是雪白的!

    大家沒覺得他頭髮是白色有多麼奇怪,只覺得,只有這樣純粹乾淨的顏色,才襯得起男子這般的氣度。

    就算這茶樓中坐著的大部分人都是中年以上的男子,但是卻阻礙不了他們對這兩人的欣賞。

    人的性子中,天生就有對美的自發欣賞,無關乎性別和年齡。

    這會兒,樓上正好走下來一人,看祁靜然挑眉一笑,應該就是他那朋友,這茶樓主人了。

    一樓大廳中有不少熟客,看到這男子都抬手打招呼。

    「唐老闆!」

    唐書笑著跟眾人一一問候之後,才走到祁靜然面前。

    「你小子,好久不見了啊,什麼時候到宋城的?」唐書笑問。

    祁靜然:「有一陣了,我是過來拜訪郁大師的。」

    「郁大師同意見你了?」

    「嗯,我磨了快一個月,他能不收下我嗎?」祁靜然輕描淡寫地開玩笑,卻沒有提及這一個月來,他又花費了多少精力和誠意,「對了,這位是我的朋友,席景鶴。」

    唐書好奇地看著席景鶴,伸手和他握了握。

    他從下來就看到了,這樣一個人和祁靜然站在一起,實在是難以忽略他。

    只是,席景鶴?這名字有些熟悉啊?

    「對了!你是周老的外孫!對吧!」唐書眼睛一亮,對席景鶴頓時多了些許熟悉好感。

    席景鶴點點頭:「嗯,你怎麼知道?」

    「我聽周老說起過,上個月我還江城拜訪過周老,周老仍然精神矍鑠啊。」唐書嘆道,語氣中滿是對周老的崇拜。

    祁靜然也沒有想到,居然沒有這麼一層關係。

    「差點兒忘了,你前幾年入了收藏行當,可是狠狠栽了幾個跟頭,交了學費。怎麼,周老乃是收藏大家,你去拜訪他,有沒有得到什麼經驗?」祁靜然調侃。

    「去你的。」唐書笑罵,「周老不僅是收藏大家,也是國學大師,我敬仰已久,很多年前更是得到過周老的指導,也算是我的老師了,所以,席先生還算得上是我的師弟呢。」

    唐書已經三十多歲了,比席景鶴大上幾歲,叫聲師兄也不為過。

    這理清楚了輩分關係,互相之間自然更加熟稔。

    唐書突然一拍腦門:「哎,對了,我忘了。」

    「怎麼?」

    「樓上沒包間了,最後一間剛剛被人打電話預訂了,怎麼辦?」唐書有些懊惱,自己實在是太怠慢朋友了。

    祁靜然問他:「怎麼,你平時就沒有給你自己單獨留個包間什麼的?」

    唐書橫他一眼:「我們這小本生意,你以為我是你嗎?大資本家!」

    席景鶴看了看四周:「就坐一樓吧,等會兒晞晞過來,也方便些。」

    祁靜然自是沒有太多要求的,席景鶴說好,他自然沒意見。

    其實一樓大廳環境也很好。

    這是一間單純的茶樓,自然少了其他店面中的喧鬧。願意花這麼多錢來茶樓只喝茶的,很多都是有涵養文化的上了年紀的人,無論是說話還是做其他事,都刻意放輕了自己的聲音,所以就算是一樓大廳,也顯得很幽靜。

    而且,茶座與茶座之間,還用草蓆花草隔開,巧妙地形成了一個安靜又開放的環境。

    唐書領著兩人在角落一個位置坐下,他立馬抬手招呼來了店員,讓他把自己珍藏的松蘿茶拿出來。

    「唐書,你這可是下血本了!」祁靜然有些驚喜。

    松蘿茶,雖然沒有十大名茶的名氣那麼大,但也是別有風味。

    而且,祁靜然知道,唐書這裡的松蘿茶,絕對不是市面上的那些普通松蘿茶,而是來自於松蘿山上的幾棵百年茶樹,由山寺中高僧親手炒制的茶葉,也是松蘿中的極品,馥郁香濃,完全不遜於那些頂尖名茶。

    唐書雖然心疼自己珍藏的茶葉,但是在對待朋友方面,還是一向大方的。

    「對了,你們還在等人嗎?」唐書順口問了一句。

    「嗯,我妻子。」席景鶴在說出妻子兩個字的時候,眼神不自覺便柔和了下來。

    唐書看到席景鶴這樣子,就肯定地說:「你們夫妻肯定很幸福。」

    這種溫柔的眼神,是絕對作不了偽的。

    席景鶴笑而不語。

    這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一個女子嬌斥的聲音——

    「不是讓你小心點兒嗎?」

    立馬有細細小小的女聲隨之響起:「抱歉,少……小姐。」

    那女子哼了一聲,跺跺腳,踩了進來,看了周圍一圈兒,不滿嘟噥:「這什麼地方啊。」

    雖然是嘟噥,可那不滿的聲音,卻是整個一樓大廳也聽見了。

    唐書也聽見了,作為茶樓主人,自然有些不爽。

    可來者是客,他總不能上去把客人給趕出去吧。

    便只能笑笑,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而那邊,那女子的嘲雜聲還在持續,甚至攪亂了整個茶樓的清淨,不少人都有些不滿了。

    其實,若是撇開其他的不談,這個女子絕對是驚艷級別的美人,鵝蛋臉,遠山眉,一雙杏眸如掬著一捧澄澈湖水,極有靈氣,紅唇不點而朱,微微上翹,若是不說話,便是那種,讓人看一眼,便會忍不住心生好感。

    可此時,她眼中的傲慢之氣,卻生生破壞了原本的靈氣。

    年輕人若還是會被她的美麗所懾服,但是坐在這茶樓中的,多半都是已有閱歷和豐富人生經驗的人,哪裡會被表面上的那點美麗所迷惑,只看到這女子行為下的倨傲,自然生出了不滿。

    可這女子似乎並非察覺,仍然在斥責身邊的兩個人。

    身邊兩個,看起來明顯像是她的跟班。

    唐書看了,忍不住壓低聲音說:「那兩個清秀小美女,看上去也不錯啊,怎麼就跟在這麼一個傲慢女孩身邊,還叫著『小姐』,難道是什麼貼身侍女?嘖嘖,現在這個年代,原來還有這種事情啊!」

    祁靜然笑罵他:「不正經!你關注的只有那兩個清秀美女吧!」

    「哼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唐書得瑟地說著,恨不得找一把扇子過來,搖晃搖晃,裝裝公子風流了。

    誰知道,他們這邊,聲音壓得極低說話間,卻仍然飄進了那女子耳中。

    她刷的看了過來,眉毛一豎,盛氣凌人的模樣雖然另有明媚奪目的美麗,可在這三個男人看來,卻是無端生厭。

    唐書雖然嘴上說得風流,但實際上並不是什麼輕易會被美色俘獲去的人,而且這女子從一踏進他的茶樓,就表示出如此明晃晃的不滿,他心裡自然不爽,再好的美人,在他看來也是一尊泥像!

    祁靜然就不說了,如今已是個灑脫的性子,對元晞的一段戀情已經是傷筋動骨,看他的樣子是沒有打算再有第二個目標,一個人也是逍遙自在,這般庸俗之物,當然沾不得他眼。

    席景鶴……呵呵,這女子站在他旁邊,就純屬自取其辱。


    ——月清綺明顯被席景鶴的長相給晃花了眼,原本是衝過來興師問罪的,可一時之間竟然被那坐於桌後,卻宛若身置雪山高嶺的男子,給震得頭暈腦脹,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緩了緩,她的語氣軟了些,沒有一開始預備的盛氣凌人。

    「你!不要以為你說的話我聽不到!」她瞪著唐書,眼神是明顯的睥睨,就跟看螻蟻似的,那種從骨子裡面滲透出來的高傲,並不作偽。

    也很讓唐書討厭。

    唐書笑呵呵說:「小姐,我還不知道,原來在公共場合,我們連基本的言論自由都沒有啊!」

    月清綺冷笑:「你在本……小姐面前說,就不行!你最好管好你的嘴,不要亂說話,不然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後悔!」

    唐書笑了笑,沒說話。

    他並不想和這樣的中二公主病說話。

    而且這裡到底是他自己的店,出了什麼事情,就麻煩了,做商人,多少要點圓滑。

    月清綺卻不依不饒:「你聽清楚了沒有!」非要唐書給個定論似的。

    席景鶴驟然抬頭,眯起眼睛,冷冷地看向月清綺。

    那眼底強大威壓,讓月清綺竟然不由得倒退兩步,更是呼吸一滯,亂了分寸。

    「你!」月清綺咬牙切齒,看向席景鶴的目光也隱隱仇恨起來。

    「離遠點。」席景鶴在別的女人面前永遠是惜字如金,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現在更是如此。

    月清綺心裡隱約有些畏懼,退出兩步,又忽然收斂了情緒。

    她本穿著一身白裙,復古漢服設計,讓她看起來就是一個溫雅的古典美人。前提,當然還是在不說話的時候。

    現在沒有了驕縱之意,她的美麗也如鑽石的光華般毫不保留地展現。

    「我懶得跟你們這些俗人多說。」月清綺抬了抬下巴,掉頭就走。

    可走出幾步,月清綺就看到那大廳中間擺著的古琴。

    她心念一動,忽然上前,摸了摸這把古琴。

    「琴還不錯,勉強入眼。」她不屑說著,身子一轉,卻在琴後坐了下來。

    而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的那兩個清秀女子,知道自家小姐要做什麼,立馬掉頭去準備東西。

    一個女子要了盆水,給月清綺淨手。

    另一女子則是從隨身包中掏出一個香爐,又拿出一根線香點上。

    有識貨地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頓時驚訝。

    「沉香?」

    誰把昂貴如黃金的沉香,給當成普通香來點了?

    許多人看月清綺的目光頓時不一樣了。

    之前她就像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女子,但現在,她的做派,還有她隨手拿出來的東西,展露了她身後龐大背景冰山一角的崢嶸,自然讓人容易改觀。

    月清綺當然注意到這些人的目光了,輕哼了一聲,一雙白淨如玉的手,輕輕落在古琴上面。

    她輕輕撥弄琴弦。

    正所謂,行家一出手,就只有沒有。

    僅僅是短短的一段試音旋律,就頓時驚艷了在座眾人。

    大家對這個驕縱小姑娘,越發刮目相看。

    短短旋律中展現出來的純熟技巧,竟然比之小有名氣的唐書,都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唐書一聽,神情同樣凝重了:「看來,是個不簡單的。」

    祁靜然默默點點頭。

    只有席景鶴,沒有任何表情變化,隔著窗子,眺望遠方。

    月清綺高傲地掃了一圈兒,手下卻未耽擱,流暢的音符頓時如水般瀉了出來,溫柔地飄進了每個人的耳朵。

    上一秒還在各做各事的在場眾人,頓時瞪大了眼睛,欣賞起這美妙的隱約,如痴如醉。

    「餘音繞樑,六馬仰秣啊!」一位老者搖頭晃腦地稱讚道。

    月清綺的耳朵,準確地將這些人的稱讚評價盡收下來。

    她挑釁般的往席景鶴所在那桌看了看。

    她居然能夠一心兩用,一邊彈琴,一邊卻在心裡幻想,等會兒自己一曲彈完,輕描淡寫起身上樓而去的高傲背影!

    哼,讓你忽視我!

    這時,突然——

    「錚!」

    一極為清脆的聲音,如鋒銳利刃,一把將月清綺的琴律切割開來,霎時間打亂了月清綺的節奏,讓本來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月清綺,一下子亂了套。

    一個音符錯了,接下來,便是連環反應般的一系列錯誤。

    月清綺一時不察,用力過猛,竟然一指勾破了琴弦!

    「嘶。」她低呼了一聲,摸著自己紅腫的手指,騰地站起,朝席景鶴所在的方向怒目而視。

    席景鶴淡然收回手。

    方才,也是他,一敲瓷碟,發出清脆明亮的錚吟,也打亂了月清綺的琴聲。

    方才稱讚月清綺「餘音繞樑,六馬仰秣」的那個老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哈哈!琴聲雖妙,但比之這一聲脆響的奧妙,恐怕要稍遜一籌啊!」

    這老者說了,其他原本有些不解的人,才慢慢反應過來。

    沒錯,能夠以一擊脆響,便擾亂原本流暢的琴律,說明這個人,絕對有驚人的琴樂天賦。

    ——席景鶴當然沒有,他只是五感敏銳,抓得住月清綺琴聲中的漏洞罷了。

    祁靜然也忽然輕笑起來。

    「怎麼了?」唐書問他,不解。

    祁靜然仰頭大笑,笑聲暢快,直抒胸臆:「沒什麼,我就是覺得,當真聽了這世上最美妙的琴聲之後,其他一切,都只是靡靡之音罷了。」

    他說的那琴聲,自然是元晞的琴聲。

    之前,他還沒來宋城,尚在京城的時候,與元晞見過面的那一次,有幸再度聽了元晞的琴聲。

    元晞的古琴造詣,不可謂不大,幾乎是一躍千里。

    這跟技巧無關,已經上升到心境了。

    元晞在經歷了許多磨礪,心境已經達到了一個常人南及的地步,她的琴聲,才是真正的仙音妙樂,回味無窮!

    唐書聽得心痒痒:「什麼最美妙的琴聲?你聽過嗎?跟我說說,誰啊!」

    唐書不僅是個茶痴,也是個琴痴,最是喜愛古琴,可以為了聽著名大師之琴,奔波數千里。

    這會兒聽了祁靜然的話,簡直不知道好奇成什麼樣兒了。

    可祁靜然卻不願意說了。

    而席景鶴,掃了月清綺一眼。

    「匠氣有餘,意境不足。你最好別彈,髒了我的耳朵。」

    月清綺簡直氣得半死!卻半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恰好這時,元晞帶著席思回來了。

    元寶一眼就瞄準爸爸所在,歡呼地撲了過去。

    席景鶴那冷若冰霜的臉,瞬間融化,看著席思把自己油膩的嘴巴蹭在自己衣服上,還要往自己臉上湊,頓時無奈極了。

    元晞看著這一幕,也好笑地走了過來,手上還拎著元寶的零食。

    路過月清綺的時候,她多看了一眼,只是疑惑,這女子站在這裡做什麼。

    誰知,月清綺見了元晞,才是猛地一震,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看了看元晞,又看了看席景鶴。

    表情頓時變得複雜起來。

    最後,她居然什麼也沒說,轉身離去,上了二樓。

    那兩個跟著她的清秀女孩兒,急忙小跑著跟了上去。

    眾人都有些疑惑,怎麼月清綺什麼都沒說,便離開了呢?

    祁靜然好奇問:「弟妹,你認識她?」

    元晞搖頭:「不認識。」

    但她總覺得,這月清綺身上,隱約給了自己熟悉的感覺。

    唐書愣了愣,才緩過神來:「啊,這位就是弟妹吧。」

    元晞衝著抿唇一笑。

    祁靜然介紹:「這位的琴聲,就是我方才所說的世上最美妙了。」

    「當真?」唐書興奮極了,又迫切又不好意思地說,「能不能,能不能讓我也聽聽?」

    元晞倒是覺得沒什麼,點頭應了。

    唐書起身,屁顛屁顛地把自己的珍藏古琴給抱了出來。

    方才那放在外面的那張古琴,並非是他珍視之物,不然也不會就這樣放在公共場合。

    元晞懷中抱著的這張,才是他真正的心愛之物。

    元晞摸了摸,頓時贊道:「好琴。」

    唐書熱切地看著元晞,惹來席景鶴不滿地一掃。

    唐書尷尬地咳了兩聲,摸摸鼻子。

    元晞低頭掃了掃琴弦,想了想,撥弄起琴弦來。

    沒有固定的曲調,只是隨興所至,隨意撫的調子罷了。

    可就在元晞隨意撫的琴律面前,方才月清綺的所謂美妙琴樂,簡直就如同笑話!

    其他人聽得沉醉,茶樓中頓時一片靜謐,而二樓都有不少聽到琴聲探出腦袋來的。

    眾人心裡只有一個想法——

    原來,這世上當真有仙音妙樂!

    ……

    月清綺快要把自己的衣袖扯爛了。

    她怎麼會在這裡!

    等等……難道方才那雪發男子,就是她的丈夫?

    她咬著下唇,又轉而聽到下面飄來的琴樂。

    那一瞬間,她幾乎有一種自慚形愧的感覺湧上心頭!

    可月清綺何等驕傲,還把這種傲慢從小就印在了骨子裡面,怎會輕易說個服字。

    她騰騰走出幾步,故意弄重的腳步聲,卻惹來幾個人不滿的目光。

    月清綺的牙都快咬碎了。

    一抬頭,忽的看見一抹雪白的身影,長身玉立。

    「師兄!」她眼睛一亮,胸口的鬱悶之氣一掃而空,提著裙子便跑了過去。

    那人回頭看了她一眼,淡淡嗯了一聲。

    目光,卻是落在樓下那角落茶座中撫琴女子上的。

    「師兄,你不會也在看元……她吧!」她壓低聲音,語氣中的不滿都快要溢出來了!

    那人沒回話,只是靜靜站了一會兒。

    「進去吧。」他忽然轉身。

    ……

    元晞停止了彈奏,其他人尚且沒有回過神來。

    她若有所感,抬起頭。

    只見一抹雪白身影,一閃而過,稍縱即逝。

    卻甚是熟悉。

    她忽的皺了皺眉。

    ------題外話------

    今天一天都耗在我的論文上面了,改格式才真的是讓我頭大,目錄死活弄不出來,不過還好!總算是寫完了哈哈!

    不過今天把論文搞定了,還能碼出八千字來,也是挺佩服自己的~點個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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