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滴血的蘋果慢慢沉入湖中

作品:《夏殿青葛石

    那一夜有人一把火燒了冰廬,那白天有人再將冰廬築起。

    好像會成一個不斷循環的故事,不過如果真有這樣無聊的故事,編這個故事的人早已經餓死,所以我們也便聽不到這個故事。

    只是現實總是比故事要無趣許多。

    她睜開眼睛,頭頂是白色的冰質的天花板。

    全身肌肉沿著神經網絡不斷傳來一陣一陣酸疼的電流,她皺著眉咬了咬嘴唇。

    真是一次無聊的暗殺。

    在女孩之前的理解中,在那些傳奇的故事裡,刺殺是很優雅很藝術的行為。

    就算說燒在昨天夜裡的那把火,也暗合了好大一棚煙火的帝王風度。

    所以在得知自己要被人刺殺的時候,恐懼之餘,她也有些好奇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來殺自己。

    在她所讀過的那些傳奇故事中,大抵絕世的劍客更喜歡擔當這一類的工作,潛伏在她的周圍,仔細分析她的飲食規律,行動路線,然後在最平常的一個午後或者清晨,從最不可能想到的角度和位置一劍刺來。

    然後平靜地用她身上的白裙擦拭劍上的血跡,平靜地和護衛不及的慶曆四年春打一聲招呼,然後從容離開,淡雅平靜像一朵墨繪的菊。

    所以在女孩的心中,即使真的要被人殺死,也總是希望死在有故事的人手上。

    但是事實上,殺手只是一塊赭紅色的地瓜。

    赭紅色便是將粘土炙烤之後的紅磚的顏色,普通到即使你踩著它走過,也不會真正低頭看上一眼。

    所以小九也不會以為這樣的顏色屬於一個殺手。

    在一個古老的童話故事中,有位公主為了逃避後母的追殺躲進了小矮人的木屋,那位巫婆敲開了公主的門扉,用一顆半紅半青的蘋果幾乎成功殺死了那位公主。

    這樣的童話並不美好,或者說真實地有點恐怖,因為這個世界上死於投毒的王子公主多到讓童話都感到自慚形穢。

    所以小九沒有等來巫婆,但是蘋果真的悄無聲息地被送到了她的桌上。

    「醒了?」有男人乾淨的聲音在她旁邊響起,然後一聲輕微的滑動,男人站起擋住了從窗**來的光,沒有再多說一句話便徑直走了出去。

    小九連抱怨的力氣都沒有,便強撐著坐起,摸了摸胸口的玉石,然後看到男人用手推著滑到自己面前的東西,不由露出了一絲笑意。

    一碗熱氣騰騰的素紗粥擺在那裡,不由讓飢腸轆轆地小女孩食慾大開,她用手摸了一下碗壁,溫熱的觸感暗示著粥的溫度。

    「真是會照顧人的傢伙。」小九苦笑了一下,湊過臉去一點一點呷了起來。

    依靠著那碗熱粥,小九終於掙扎著從床上爬起,扶著牆壁晃悠悠地走出冰屋時,那個護衛者正坐在她專屬的屋頂,全身被餘暉染成金紅色。

    小九向西方望去,那輪紅日正緩緩從湖中落下,洇染出一大片緋色的霞與湖水。在虛弱的小九眼中,那好像一枚浸滿鮮血的蘋果,滴落的血水染紅了一大片湖。

    「是不是感覺有點土。」慶曆四年春沒有低頭,看著紅日說。

    「土爆了!」小九蔫蔫地寫道,本來女孩想表示地義憤填膺,但是全身的力氣都被那份毒抽離,寫出來的字都有些歪歪扭扭,嘗試了幾次發現無法依靠自己爬上屋頂,便低下頭,紅著臉向著慶曆四年春伸出了手。

    慶曆四年春忍著笑將這個驕傲又傲嬌的女孩拉上了冰屋,看著她原本都很白的臉此刻變得如新裁的畫紙一般,說道:「怎麼,害怕了?」

    「不怕!」小九咬著嘴唇寫道:「我還沒死,不是嗎?」

    「即使你有千葉流碧這種風水之精可解天下萬毒。」慶曆四年春側頭微微笑了笑:「但是你知不知道你中的毒是七夕紫蓂。」

    男人慢悠悠地說出這個名字,讓聽到的女孩不由戰慄了一下。


    這種毒太過有名,有名到從來沒有誰可以在這種毒下存活。

    「為什麼我還活著?」女孩問。

    「因為他們已經沒有了當初那株毒花。」慶曆四年春認真說道:「所以只是殘餘的幾片葉子。」

    「幾片葉子就有這麼厲害嗎?」

    「畢竟那株花毒殺了一位大帝。」慶曆四年春冷笑著說道。

    「真沒技術。」小九別著臉寫道。

    「在你眼中,殺手是一種怎樣的東西?」慶曆四年春微微笑,笑容里是越來越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夕陽下的少年鍍上那層血色的光,一言一笑透著淺淡的血腥味道。

    小九沉默,她出身尊貴,所以對這種浸染在血水中的職業一無所知。

    慶曆四年春挑眉看了看天色:「時間還早,聊天殺殺時間也好。」

    「所謂殺手,所謂刺客,所謂以殺人為職業的人。」他冷冷笑道:「其實不過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憐最卑微的一群人。」

    「這是一種古老到無法追溯起源的職業,所以弄清起源並沒有多少意思。」慶曆四年春聲音清晰而平靜,他很有講故事的天賦,這種天賦可以歸在口才,也可以劃入領導才幹的範疇,總之,他擅長於把很枯燥的事情講得很有汁水:「在有記載的最初,這樣的人很多還被稱之為俠,所謂士為知己者死,一恩一仇,唯生死可許。那位壯士從袖底拿出八十斤的鐵錐,這位劍俠從圖卷里抽出見血封喉的匕首,烤魚的肚皮里是削鐵的短劍,斷臂單執的短矛可殺世間的勇士。」

    小九眼睛不眨地專注聽著,她還是聽故事的年齡,所以不知道的事情聽再多也不會厭煩,藍發的女孩眼睛中映著落日的光,所以有點賞心悅目的美。

    慶曆四年春笑了笑點點小九的光滑額頭,小九想了想沒有躲避,慶曆四年春撫掌大笑,繼續對托著額的小九講道:「那是俠客的時代,但是那個時代很短暫,因為殺人這件事是很務實的東西,因為無論什麼方法,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把人殺死。」

    「人是很脆弱的動物,能夠殺死他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鐵錐可以將人砸死,利劍可以將人刺死,哪怕是最普通的拳頭,同樣一拳拳砸下去,還是可以砸死人。」他說著殺人的學問,津津有味說得像是在講述做菜的道理:「不喝水,不吃飯,很多人都會死,天氣太冷,凍死也不是不可能,孔雀的膽汁摻入水中,服下三刻之後就會渾身發熱而死,如果沒有趁手的材料,找一根針揉進包子裡餵給別人吃,只要卡進喉嚨,也還是會死人的。」

    「所以只追求刀劍的殺法,時至今日也不大常用,因為很多人都是很難用刀劍殺死的,其中最為著名的,便是先前我們都說過的那位殊華大帝。」只有當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慶曆四年春的眼中才隱隱閃出一絲興奮的光:「奧斯帝國,所謂永恆之國的創立者,在諸神都遠離這片土地的數萬年後,一己之力創造的皇之一族,一位被譽為第四聖人的至強者,最終也不過死於鴆毒之下。」

    「但是能夠毒殺這樣一位驚艷天下的開國之君,雖然不曾留名於世,但卻可憑此無愧於生,最強的刺客並不是我先前說過的任何一位,因為他們都死在所刺殺的目標身前,活下來的刺客才是最強的刺客,所以最強的刺客並不需要用劍。」

    「那麼。」小九遲疑著寫道:「當今最強的刺客又是誰?」

    「如果說五年之前。」慶曆四年春笑著說道:「那麼最強的刺客你已經見過了。」

    看到小九閃爍的眼睛,他冷冷點了點頭:「摘星者歐夜,易容之術獨步天下,二十一歲那年便成功刺殺巔峰魔導師『星辰詠嘆』,所以被稱為摘星者。」

    二十一歲便能夠刺殺得到稱號的魔導師,這份天賦技藝自然配得上天下第一。

    但是慶曆四年春的前置是五年前。

    「那五年後呢?」小九寫道。

    「三年前,有人橫空出世,奪走天下第一刺客的名頭,摘星者位列第二。」

    「是你麼?」小九問。

    「不是。」慶曆四年春搖搖頭。

    「那你昨天還那麼囂張的挑釁,之前他虐你還不夠嗎!」小九撇嘴寫道。

    「這個。」慶曆四年春不好意思地眯起眼睛:「又過了一年,我出道之後,他便成了第三。」

    這裡是暗示慶曆四年春身份的地方。

    因為本書中,只有他偶爾會使用地球上的典故和NETA。只是說,在原本的設想中,沒有最初的楔子,這樣慶曆四年春最初就會以有些奇怪的土著身份出現,不過如果把這一點挑明了,再看他和星曦的許多互動,和沒有楔子相比多出了許多微妙的萌感與味道。

    在這裡慶曆四年春說的四個刺客,基本都是戰國刺客,拿鐵錐的是朱亥,抽匕首的是荊軻,烤魚藏劍的是專諸,斷臂單矛則是要離刺殺慶忌。

    至於那個包子裡揉針的NETA,來自於寒蟬鳴泣之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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