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燈光下，戎小川不知道自己該去往何處。

    天空飄著一些雨，或者是雪，他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對了，今天是小雪吧，應該是有雪的。

    可為何感覺不到冷呢，還是自己的心本來就已經很冷了。

    他的腦子裡全是今天發生的一幕，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沒有比這個時候更糟糕的了。

    今年戎小川已經二十六了，數學師範畢業，畢業後的他來到了省會江都從頭開始，這一年，他才不到二十二歲。

    三個月之後，戎小川在一家計算機培訓公司做了一名講師，工資不算高，四千多塊錢，但勝在輕鬆，一天大部分時間都是在休息。

    不過毫無前途的工作並不是戎小川想要的，如果要尋求安穩，他不如在老家當一名老師，那也是父母最希望看到的。

    既然選擇了出來打拼，安穩輕鬆地日子暫時不屬於他。

    於是在公司呆了大半年，戎小川又成了一名推銷員，這一年，他離二十三歲的生日還有三個月。

    想要跨出這一步並不容易，當初戎小川可是花了很長的時間來說服自己。

    他什麼都做，房子、藥品、食品，近兩年的時間裡，戎小川陸續換過四個工作，幾乎對各個行業都有了一些了解。

    這一年，他快二十五歲了。

    他有了一個女朋友，叫陳柔，在江都一個中學當英語老師，今年二十四歲。

    兩人的認識算是一種緣分，當時戎小川正在房產中介上班，陳柔考上了江都的教師編制，她父母便準備在這邊買房，當時戎小川接待了他們一家人。

    因為買房子的事情戎小川和陳柔在手機上聊了不少，漸漸的便是熟悉了，後來出來見了兩次面，一來二去，兩人就確定了關係。

    也正是因為陳柔的出現，讓戎小川終於下定決心做一件事，那就是開始創業。

    他聯繫了自己的一個高中同學，一個初中同學，三人創業團隊正式成立。

    翻過了二十五歲的年紀，戎小川的第一家公司便成立了。

    公司做網絡中介服務，上面是大平台，下面則是小商家。

    他們主要是在大平台和小商家之間建立紐帶，促成他們的合作，然後從中抽取利潤。

    一切看上去進展得還不錯。

    他們用了三個月的時間熟悉業務，三個月後，公司人數擴展到了八個人，並且每個月有了三萬多的入賬。

    雖然這僅僅只夠員工的工資，但這已經是一個不錯的開始了。

    半年之後，他們終於產生了盈餘，這讓戎小川信心大增，三人合計之下，立馬擴招市場部人員。

    此時，公司已經有了十五名員工，可以說是初具規模了。

    這是戎小川離開老家來到江都後最開心的一段日子。

    作為公司總負責人，戎小川依然和以前一樣，每天會抽出半天的時間親自跑市場，了解最新的市場規律，以方便隨時做出調整。

    雖然每天累得跟狗一樣，但戎小川覺得自己過得很充實很快樂，未來對他來說似乎變得越來越清晰起來。

    也是這個時候，他開始和陳柔真正的討論起了結婚的事情。

    轉過年戎小川就二十六歲了，陳柔也二十五了，似乎都不小了。

    但有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他沒錢了。

    開公司花掉了他這三年來的所有積蓄，差不多十萬塊錢。

    他可以住的一般般，吃得一般般，但公司但凡需要資金，戎小川都可以毫不猶豫的拿出自己的積蓄給墊上。

    因為，這是他目前的所有心血。

    陳柔最終同意了維持現狀，等到戎小川情況有所好轉再說。

    至少得交得起新房的首付，得二十五萬。

    陳柔雖然現在有房，但那是她父母的，她還有個弟弟，這房子不屬於她。

    戎小川心想，明年公司這邊擠出一點，再借一些應該可以了。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

    從十月開始，公司客戶和平台之間突然對接不上。

    戎小川他們和平台不斷溝通，上面卻始終沒有一個統一的口徑，只說是平台調整。

    這個時候，戎小川他們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了。

    進入十一月，上面終於給出了明確的答覆，因為不可抗力原因，平台將下架戎小川公司推薦的所有商家，不是他們公司一家，而是所有同類的商家都需要被下架。

    即日起該類商家不可再簽約平台，而已經上架的商家，於農曆十二月最後一天下架。

    就在一周前，平台正式給他們下發了通知。

    這對他們來說無異于晴空霹靂，因為這不但意味著業務徹底中斷，而且他們還面臨著一筆數量不菲的違約金。

    戎小川可以說一下子從意氣風發到人生低谷。

    員工相繼離職，大家都知道公司已經做不下去了，無奈之下，紛紛主動提出辭職。

    就在昨天，兩個合伙人也終於撐不下去了，和戎小川提出了解散公司。

    三人在公司坐了一天，拿出了一個大概的協議。

    這大半年的時間，公司總計投入資金十六萬，其中戎小川一個人投了十萬塊錢，因為他股份占了一半。

    但後續違約金還需要大概二十五萬，戎小川他們以後面三個月公司提成為抵扣，也需要支付十二萬的違約金。

    其實他們大不了可以把公司解散，然後換掉號碼也沒人可以找到他們。

    但戎小川不希望這麼做。

    另外兩人表示違約金他們三人均攤，但戎小川卻說他們來這裡是他邀請的，現在不僅沒賺錢，反而還害得他們欠了幾萬塊錢，違約金他自己一個人來出。

    最後協商之下，戎小川一個人出六萬，他們兩個人各出三萬。

    當天，戎小川在各個借貸平台借出總計十二萬塊錢，將違約金悉數打給了商家。

    為此他每個月需要連本帶利返還一萬五千塊錢。

    戎小川不知道下個月該拿什麼去還，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破產了。

    從一個存款十萬的小伙子變成了欠款十多萬。

    至於買房，在此時看來更是成為了奢望。

    合伙人走了，但公司還在，對戎小川來說，他對這個公司傾注了太多的心血，他捨不得將它註銷掉。

    距離辦公室下次交租金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至少它還能存活一個多月。

    而為了維持目前商家在平台的正常秩序，他還留下了一個員工，每個月需要支付三千塊錢的工資。

    加上自己生活所需，下個月他需要兩萬塊錢的開支。

    在這個人生低谷的時候，戎小川想到的便是女友陳柔。

    但他已經三天沒有見過她了。

    陳柔聯繫過他，但戎小川這幾天腦子裡想的全是公司的事情，每次電話都是說幾句就匆匆掛斷。

    這幾天更是沒有見過面，僅僅通過一次電話。

    其實，戎小川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她，他在逃避。

    今天上午，公司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戎小川原本準備去找陳柔，跟她說清楚，不管如何，他尊重陳柔的選擇。

    但就在陳柔家樓下，他親眼看到陳柔從一輛奧迪車上走了下來，手裡還抱著一捧花。

    那是紫色的薰衣草，在這個有了一些寒意的初冬，特別容易讓人感到溫暖吧。

    呵，紫色的薰衣草。

    真正當陳柔已經做出選擇的時候，戎小川卻發現自己內心特別的脆弱。

    因為，他已經一無所有。

    在這個打拼了四年的城市裡，他再次孑然一身。

    小雪，一個人孤獨的走在清冷的街道上，除了父母，沒有人會在乎他是否吃了飯，是否穿了秋褲。

    而今天，是他二十六歲的生日。

    進入一條小巷子，戎小川到了出租屋。

    這是一片老城聚集區，樓道狹窄，燈光昏暗，甚至都能看到牆上的裂縫。

    巷子裡到處都寫著大紅色的拆字，這個地方也將命不久矣。

    噠噠噠，高跟鞋和台階撞擊的聲音傳來，有人從上面下來了。

    「小川下班了？」

    一個穿著紅色高跟鞋，留著一頭大波浪，身上套著藍色套裙的女子站在二樓的轉角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戎小川勉強笑了一下，從女子旁邊走過，一股香水味撲鼻而來。

    這是一個晚上上班的女人，戎小川每天上班的時候她下班，下班的時候她上班。

    幹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

    只是住在這裡的人，誰還能比誰高看一眼。

    有人憑才華吃飯，有人憑力氣吃飯，有人則是憑身體吃飯。

    女人奇怪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笑著一步步的下了樓去。

    四樓的一個套房單間，戎小川每個月八百的租金，陽台有個小廚房，有獨立的衛生間。

    這就是他住了兩年多的小窩，簡單而溫馨。

    坐在床上，戎小川默默的抽著煙。

    他看了一眼手機，期待著什麼，又有些害怕。

    叮，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他一把抓起，隨即又有些失望的按下了接聽鍵。

    「餵」

    「有你的快遞，請下樓簽收」。

    對面的聲音毫無波動。

    戎小川奇怪的下了樓，他記得自己最近沒有買什麼東西啊。

    還是說，有人想給自己一個驚喜？

    樓道口，一個穿著黑色風衣，戴著帽子的傢伙站在那裡。

    戎小川有些不確定。

    「請簽收」。

    聲音透著一絲寒意。

    戎小川在一張單子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對方隨即取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他，轉身離去。

    盒子質地沉重，表面光滑，卻是什麼信息都沒有。

    呵，就當是自己今天收到的第一個生日禮物吧。

    看了一眼離開的背影，雪有些大了，戎小川回到了房間。

    盒子似乎不像平時他接觸到的那樣，正面有一個小按鈕，戎小川按下，盒子悄無聲息的從四面打開，露出了裡面躺著的一枚戒指。

    這是一枚黑色的戒指，上面還有一個骷髏頭。

    這戒指似乎挺值錢的。

    戎小川將戒指拿了起來，左右看了看，有些不確定在手指上比劃了一下。

    戴上吧，你已經沒什麼可以輸的了。

    戎小川默默的將戒指戴在了食指上。

    啊，一陣劇痛突然襲來，戎小川一頭栽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