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一場盛宴(上)

作品:《劍王朝‖爭命

    送禮的馬車一直到午後才漸漸稀少、消失。

    所有梧桐落的住戶都覺得這裡出了一個不得了的人物,面上極有光彩,但丁寧卻和往日沒有什麼不同。

    因為未去白羊洞修行,酒鋪在數日之前便已歇業,所以接近傍晚時分,丁寧只是一邊隨手翻看著薛忘虛這數日裡時斷時續寫出來的一些筆記,一邊看張儀陪著薛忘虛下棋。

    薛忘虛昔日修為雖高,但棋力比起張儀卻是不足,連輸數局,終於有些惱羞成怒,一拍棋面,叫道:「你懂不懂得尊師重道,都贏了幾局,還不知道故意下兩步昏招,讓師長一局!」

    看著薛忘虛生氣的模樣,張儀又是羞愧,又是不解,惶恐低頭道:「洞主,書上言……。」

    「書!」薛忘虛氣得伸手欲打,但不知為何,卻突然又深深擔心起來,最終只是嘆了一口氣,無比認真地看著張儀告誡道:「你性情仁厚,有古君子之風,但我擔心你太過仁厚,被小人所乘。所以我只想讓你記住一句話,任何書都是人寫的,任何法都是人定的…規矩和人情,孰輕孰重,你自己去想。」

    丁寧看著誨人不倦的薛忘虛,眼裡又多了幾分敬重。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身體突然不可察覺地微微僵硬起來。他眼睛的餘光里,一個安靜的紅衫女子,正在看著他。

    那女子出奇的安靜,雖身著紅衫,站立在巷間卻並未引起人注意。只是無論在長孫淺雪的感知里,還是在此時丁寧的眼中,她的身周似乎總有一株黑竹在搖曳。

    黑竹安靜而與世無爭,只是天生便不屬於凡塵,又如何能獨善其身?

    這紅衫女子和街巷中所有人似乎並無交集,然而看到她的瞬間,丁寧卻知道自己的判斷是對的,她便是魚市那個地下王國的主人因為惹薛忘虛發怒而羞慚自責的張儀,正在思索著薛忘虛鄭重的話語,他畢竟也是資質極高的修行者,終於感覺到有些異樣,抬頭望去。

    只是在他拾頭之時,紅衫女子已然轉身離開,所以他什麼都沒有看到,只是看著先前紅衫女子站立的地方,有些莫名的疑惑。

    怎麼?」薛忘虛看著他問道。

    「沒有什麼。」張儀搖了搖頭,有些不安地輕聲提議道,「再下一局?」

    薛忘虛已然有些興致索然,但是看著想要補過的張儀,突然覺得這是另外一種方式的教導

    於是他點了點頭,敲了敲棋盤,道:「再來。」

    「丁寧!」便在此時,長孫淺雪清冷的呼喚聲自酒鋪後院響起。

    紅衫女子走人梧桐落外的窄巷,等候在那裡的黑衣老叟拄著竹杖,跟在她的身側。

    「那少年確實不錯。」她朝著魚市的方向前行,緩緩地對著黑衣老叟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種甚至能感染他人的寧靜,「每過數日都會來魚市照顧那個孤獨老婦人,陪老婦人說話解悶,且不求圖報,實屬難得,今日裡看他更有一種榮辱不驚的平和,我也有愛才之念,只是自身難保,跟著我們人不人,鬼不鬼的,也只能遠遠地看他數眼罷了。

    「那女子陰氣重重,修的是齊國的陰神鬼物手段,而且也已到七境,她到底是誰,怎麼會過來看你?」酒鋪後院,長孫淺雪面對著這個紅衫女子離開的方位,嚴肅地問被她喚來的丁寧。

    「魚市地下的主人。」丁寧看著她冷肅的面容,有些艱澀地回答道,「商家唯一的後人……應該是我經常去魚市,現在修為進境破了些紀錄的事情傳入魚市,所以她才過來看一看。」

    長孫淺雪沉默片刻,說道:「既是你師尊的舊部,而且恐怕已經算是你師尊唯的舊部,現在她又有這樣的修為和勢力,你怎麼不想藉助她的力量?」


    丁寧時沉默,沒有回答。

    長孫淺雪聲音微冷道:「旁人不清楚,但我卻比任何人都清楚。當年雷霆手段滅公孫家,以及後來用商家當替死鬼,來平息一些貴族門閥的怒火,將推進變法的商家抄斬,繼而使商家主持的變法卻依舊緩慢地維持下去…這種絕殺和後繼陰柔的手段,大多是出自秦王和現在的王后之手。因為我知道你師尊那時並不在長陵,商家這唯一的小女也是他保下來的。也便是在這件事上,他採取很多絕厲的報復手段,自此他和秦王之間才有了不可調和的間隙……所以你若是有所求,想必她會幫你。

    丁寧沒有回應她的話,只是看著她搖了搖頭:「你自己都說那是陳芝麻爛穀子的恩怨,虧欠商家的人太多,商家卻不欠任何人,我們想要殺死八境之上的皇帝,這種聽起來便虛無縹緲的大逆事情,便不要再將她拖進來。」

    長孫淺雪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轉身步入身後的房間。

    這樣的態度,代表著她雖然不盡認同,但至少也不反對丁寧的意思。

    鞭炮聲里除舊歲,新年至。

    四平八穩的秦國正式跨入秦王十二年,秦王即位已然十二年。

    新年裡有新氣象,薛忘虛的小院裡,被王太虛令人布置得殊為喜氣,不僅門上貼了對聯,窗上貼了火紅的貼花,就連小院裡一株葉落殆盡的老梨樹上都披掛了些火紅的飾物,天井上方還裝設了擋風的紗擋。

    暖烘烘的陽光下,丁寧、薛忘虛、張儀和王太虛四人坐在梨樹下的一張小方桌前曬著太陽,喝著茶水。

    輕嗅著街巷裡傳來的肉香,薛忘虛由衷地說道:「僅憑可以讓家家戶戶數餐之內必有肉食,秦王便足以自傲。」

    王太虛深有感觸,感慨地說道:「不管此時朝堂那些身居高位的貴人對我們是何等態度,至少在我看來,能讓長陵人吃得飽,穿得暖,這便比多打下一片城池有意義得多。」

    張儀肅然敬佩道:「王上自然是千古罕有的賢君,王后和兩相,自然也是王上的賢助。能令萬民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這已然是偉大的功績。

    丁寧喝了一口熱茶,沒有發表評論,卻在心中自嘲地笑笑。

    現在長陵幾乎所有人都無比愛戴在位十二年的秦王,只是再偉大的功績,就能抵消一個人的罪惡麼?

    就算所有人都說可以,他也絕不同意,而且至少長孫淺雪會和他站在一邊。

    一個身穿新衫的少年出現在院門口。

    抬跟眼看到這個少年,張儀便有些苦臉,愁容道:「沈奕,雖然我丁寧師弟已然踏人第三境,只是你也不要這麼心急,在大新年裡動劍終是有些不好。

    到訪的少年正是和丁寧有著破境再戰之約的關中少年沈奕,他的神情原本有些猶豫不安,此時聽到張儀這句,他便顯得有些急促般轉過身,讓張儀和丁寧看見自己的背部,同時有些不好意思地快速解釋道:「我沒有帶劍,我不是來挑戰的。

    張儀的眉頭頓時鬆開,溫和道:「如此甚好,可先來坐下飲茶。」

    張儀天性便令人放鬆和親近,略微緊張的沈奕頓時舒了口氣。

    「謝謝你們]的兩株三陽草。」丁寧也對這個走進小院的直率關中少年微微一笑沈奕看著丁寧的笑容,更加放鬆了些,先對著薛忘虛和王太虛行了一禮,這才看著丁寧說道:「先前兩天便聽說你破境的消息,且破境的速度超過安抱石和淨琉璃,我便想要過來找你,只是想著光是這樣的進境速度,我便怎麼都不如,一時有些氣餒,猶豫數日,到了今日才來。

    丁寧平靜地說道:「前三境修為快並不意味著什麼。

    「因為先前有了破境再戰的約定,我不來見你,躲著總不是事情。」沈奕看著他解釋道,「不過又自覺不如,再加上和你張儀師兄所說的一樣,新年裡便來約戰總是不好,所以先過來一下,就當是拜年。」

    薛忘虛微微一笑,讚許道:「不愧是關中八百里平川走出的少年,胸懷坦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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