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沒有為什麼

作品:《亂世長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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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蔚然從兵臨城下的時候便開始逼著自己冷靜下來思索,思索一種破局的可能。詞字閣 www.cizige.com

    從兵力上而言,他已經沒有退路了。但他不會放棄。

    他想的第一條路是挑撥離間,於是七國之前,面對這整個天下,他放棄驕傲尊羽國為王。他相信,沒有人能拒絕得了這樣的誘惑。只要羽溪生答應了,羽溪生就必然會和荊長寧之間產生一條不可逆轉的裂痕,也便意味著丹國羽國會與四國公然為敵。可是他沒有想到,羽溪生會拒絕得如此乾脆。

    那便只有第二條路了。

    他想了很久。

    這是一條險路,賭上的是整個林國,賭上的是他所有的退路,甚至是,他的命。

    那日,黎夏死在他的骨扇下,當他打算殺了譚易水之時,整個竹林之中轟然而現一棵金色的花樹。

    整個大地在動搖,最內圍的人被掀開跌倒在四周,皮開肉綻骨裂。

    他驚住了。

    他從未見過這樣一種東西,在它的面前,一切都脆弱不堪。

    而在此刻,面對著存亡和生死,他的腦海中浮現了一個想法。

    那想法很瘋狂,但於林蔚然而言,沒有什麼不能賭的。

    他要做的,就是用莊新和陸存續拖住六國聯軍。有陸存續在便能拖住雲國,而莊新在,能拖住若敖軍,甚至是荊長寧。

    他有一種預感,當日救走譚易水的人,他還會出現。

    他要得到那樣東西。

    有了那樣東西,只要給他時間,哪怕一敗塗地,他也可以東山再起。

    ……

    「火樹銀花……」林蔚然目光帶著些笑。「那何為火樹銀花?」

    易禾抬起臉,看向了林蔚然,話音淡淡:「你想知道?」

    「孤想知道,原理,製作流程,效用,以及是否有提升的可能。」林蔚然的話音認真,似在思索。

    易禾蒼白的臉容上,卻忽地露出一抹笑。

    他半跪著的身形向下一傾,右腳向前用力一絆,林蔚然踉蹌。

    藉機,易禾飛快地向後退了幾步,靠近城牆邊。

    一點輕風將那株紫色的風信子揚了揚。

    林蔚然微怔,似乎是沒有想到在這樣的境地下易禾竟然能從自己手中逃脫。

    但只是微微一怔,因為易禾沒有退路了。

    另一邊,易禾牙關緊咬,左手攀附到右肩之上,握住錯位的骨節,猛然用力推了回去。

    林蔚然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像是玩弄一隻瀕死掙扎的獵物,然後,他舉起手中的弓弩,沒有箭頭的弩箭對準了易禾。

    「你和你大哥的確不同。」像是想起了什麼,林蔚然微微頷首。

    易禾冷笑一聲,步伐向後推去,直到退到城牆之下。

    「說,否則孤現在便殺了你!」

    「你不敢。」

    「你可以試試!」

    「殺了我,你就永遠不會知道火樹銀花的秘密。」

    「你威脅孤?」

    「不錯。」

    林蔚然的面色露出一抹猙獰的笑,手指落到板機上。

    易禾的面色帶著些不屑。

    林蔚然冷笑地向前走著,手腕端平,那隻弩箭直指著易禾的心口。

    他走得不快,但距離本就不長。

    「孤沒有時間和你耗,孤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易禾看著林蔚然的目光卻轉了轉,從不屑化作憐憫。

    「用整個林國為賭注,可是卻贏不了。你說,是不是有些可笑?」

    一尺之距,易禾望著那支弩箭,面色反倒平靜下來。

    林蔚然的目光轉作瘋狂,但理智還是壓住了衝動。他看向易禾,將弩箭換到左手,右手中,現出一把利刃。

    「孤想看看,誰才是最後的贏家。」

    話音未落,雪色的利刃在天光之下划過一道亮麗的弧度。

    退無可退,易禾什麼都沒有再言,他的目光淡淡,卻有一種攝人的魄力。

    ……

    雲羽丹文四國留了下來,荊長寧的身後是景國和易國的輕兵。

    當再向西疾馳,荊長寧的心漸漸有些灼燙。

    她看見了道路兩側的紫色風信子,看見了遙遙立在夕陽之下的一座城池。

    那是楚國的舊都。

    花城。

    便在此時,一棵金色的花樹平地而起。

    荊長寧的目光凝住了。

    她見過那棵花樹。

    在千水崖巔。

    便是那棵花樹從雲層轟向崖畔,整個山巔開始坍塌。

    於是哥哥落了下去,於是小逸跳了下去。

    「駕!」荊長寧攥著韁繩的指節泛白。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再近些,再近些。

    前方。

    林蔚然並沒有下殺手,因為易禾說得很對,殺了他,他就永遠不可能再得到火樹銀花的秘密。

    但同樣意味著,只要易禾不死,林蔚然可以用盡一切手段。

    他賭上了整個林國,他不會讓自己輸。

    雪色的利刃已經染成了血色的紅。

    林蔚然的膝蓋抵在易禾的腰間,利刃嵌在他的肩胛骨內,來回地翻轉著。

    骨骼摩擦碎裂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易禾的耳膜間,他的嘴角溢出一絲血。

    「沒用的。」他誠摯地看著林蔚然。

    「孤不信……」

    血,將那株風信子染紅,紫色和血色融在一起,格外艷麗。

    身後,傳來密集的馬蹄之聲,易禾抬眸看了過去。

    「你沒有時間了。」他看向林蔚然,認真地點了點頭。「她來了……」

    身後,兵戈相交,錚錚作響。林蔚然帶著的兩百精兵根本抵擋不了易國景國三十餘萬大軍。

    林蔚然目光一凝。


    「不可能!」

    她竟然沒有被拖住?有莊新在,她難道不想報當初楚國滅國的仇了嗎?

    易禾安靜地看過去,今日的她一身艷紅色的戎裝,竟是換下了一身青衫,絢麗如天際燃燒的霞光。

    「真美……」易禾的唇角浮現一抹笑。

    幾乎同時,荊長寧看了過來。

    他看見了目光猙獰已近癲狂的林蔚然,也看到了周身浴血目光含笑的易禾。

    她看見了易禾望著她,笑得溫潤儒雅。

    他的唇動了動。

    「別過來。」

    荊長寧聽不見,但她能看懂。

    她的心頭忽地浮現一種不好的預感。

    話音落下,易禾看向林蔚然。

    「你想知道火樹銀花對嗎?」他的目光誠摯。「那我便讓你看看,真正的火樹銀花。」

    下一刻,他驟然躍起,奪下林蔚然左手握著的弓弩。

    林蔚然本能地後退。

    然而易禾卻並沒有將弩箭射向他。

    他轉過身,一道箭光朝著他身後的城牆落去。

    再下一刻。

    整片世界化作了金色。

    荊長寧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天地被染成一片金色,數十丈寬的城牆燃成一片火海,不斷有花樹燃起,一浪推疊一浪,如森林,如海洋。

    整片城牆開始土崩瓦解。

    別過來,別過來……

    荊長寧的腦海中反覆迴旋著易禾這句話。

    城牆開始坍塌。

    林蔚然目光浮現一種從未有過的驚懼,整個世界在他面前土崩瓦解,身體開始燃燒,灼燙……

    真正的火樹銀花,真正的火樹銀花……

    瘋了,都瘋了!

    林蔚然轉身,開始向城牆外衝出去,他不想死,他不想!

    右腳卻被人死死拉住。

    一低頭,他望見滿臉是血的易禾看著他笑得誠摯。

    「你不是想要嗎?留下來,我把它們都給你。」

    「瘋子!」

    林蔚然握緊匕首,朝著易禾刺去。

    一下,兩下,三下……

    直到那雙拉著他的手最終無力鬆開。

    他疲憊地向外衝去。

    當天光漸漸清明,當他仿佛觸碰到了最後的希望。

    卻忽的感覺到胸口一痛。

    垂眸看去。

    一支羽箭穿透左側的胸口,余勁未消,狠狠地朝著地面上帶去。

    此刻,林蔚然忽地覺得有些熟悉,一時卻有些想不起來。

    還未想明白究竟熟悉的是什麼,又是一道羽箭破開天光射了過來。

    第二支羽箭的箭頭刺破第一支羽箭的箭尾,將它又向深處送了些。

    於是那支箭深深地釘入地面。

    旋即是一片滾沸的熱浪舔舐而過。

    眼前,那個一身戎裝的女子朝著火海里不管不顧地衝去,城牆在崩塌,林蔚然眼中的整個世界在寂滅。

    他忽然想明白了那熟悉的感覺是什麼……

    那夜,在羽國的村莊外,他望著她離開的背影,曾有過一句戲言。

    ……拔箭之恩,我會記得,他日有緣,我會還你。

    這一箭的位置,和當初那一箭的位置竟是重合在了一起。

    是巧合?或是宿命……

    不!

    他不甘心!不甘心!

    他為什麼會輸?

    為什麼?為什麼!

    林蔚然看向天空,一抹血色的殘陽被金色吞噬。

    在他的眼中,淪為永恆的定格。

    這是生命的終結。

    ……

    ……

    易禾仿佛看見有人向他衝過來,然後整片城牆開始坍塌。

    滾落的磚石砸在他的身上,一點一點將他埋了起來。

    我害死了你哥哥,便用這條命去償還。如此,兩不相欠。

    ……

    ……

    整片城牆在荊長寧面前坍落,滾石將所有的繁華湮滅。

    「易禾……」

    荊長寧跌坐在一片廢墟之間,伸手不斷地搬著磚石。

    手被磨破,從皮肉到骨血,她竟是什麼都不知道,目光怔怔。

    所有的千言萬語,最終凝成一個問。

    「為什麼……」

    天地之間,安靜地仿佛一首悲歌的落幕。

    她好像懂了,可是又好像還是不明白。

    「為什麼啊!」

    「你回答我……」

    一個周身裹在黑衣里的人,不知從何處走出。

    他伸出手,在荊長寧的脖頸間按了按,接住了她軟下的身形。

    「傻丫頭,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為什麼。」聖隱子長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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