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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亂世再嫁

    謝屹支迅速起了身,完全盯著惹的他目光過去的人看。

    看來,今日的接風是沒法繼續了。

    謝屹支大轉身,「府中有事,暫且先行一步。」

    「改日得了清閒,我兩再尋機閒話。」

    他的聲音很快遠離,友人定睛一看,看到的也就剩他身後虎賁快速追隨的身影。

    不禁吃驚,出了什麼急事,走得如此匆忙。

    謝屹支看到的人是他手底下一支斥候,對方行色匆匆,那必然就是有要事。

    上了馬追上去,攔了他疾馳要回衙署的信,當場先一目十行掃過。

    說得是盟江郡的事。

    前陣子聽到的苗頭,到底不是空穴來風。六月過了,七月又過了,到了八月,對方有了實際行動。

    謝屹支猛地眯了眼,快馬疾奔回衙署。

    此事,需召人詳議。

    盟江郡算是謝家一處特殊的地方,這塊地方,是謝屹支與黎冶瀕勢力緩衝地帶。

    此前,兩人一向是默契的井水不犯河水。但最近,黎冶瀕顯然是不滿足現狀了。斥候探來的所有消息都表示,黎冶瀕有派手下大將奪取盟江郡的打算。

    黎冶瀕妄想要獨占這塊大郡。

    謝屹支冷哼一聲,眸光變得似自高空俯衝的鷹,一瞬間,無比的尖銳且犀利。

    他會讓黎冶瀕知道,這是他的痴心妄想。

    「兆何。」謝屹支手下之人方聚齊,他便瞥向一處。

    「是,主公。」一身悍然的男子五官野性,迅速出列。

    細看,還能見他被點了名之後,眸中隱有笑意。

    兆何就是盟江郡出生的,是土生土長的盟江人。

    早幾年前,他便想主公把盟江郡全部納入轄下,可那時主公無意,倒一直願意與黎冶瀕共治盟江。

    如今黎冶瀕那廝先有了舉動,他相信主公肯定會有應對。

    拿下盟江郡,是必然。

    其實黎冶瀕也是不得已才做出了出兵盟江的決定。

    早年,是因謝黎兩家無恩無怨,彼時黎家勢力不如謝家,恰好謝家先祖為了□□,又主動提出兩人對盟江郡劃山險共同治理!黎家先祖喜不自勝,也就高高興興的允了。

    經年下來,直至謝屹支掌了謝家權,兩方其實依舊沒什麼大衝突。

    可奈何到了黎冶瀕這輩,他是越倚強鄰越不安。

    黎家這些年一直是期盼謝家在征戰中被人吞併,期盼兩方從以前東風壓倒西風的局面變成局面轉換,黎家占上風的。但哪想到,謝家如今的勢力反而是越來越壯大,比及當年,已更具虎狼之勢!

    黎冶瀕時常焦慮謝屹支哪天胃口不夠了,就會撕毀盟約,南進吞了他。

    他為此輾轉反側已經足足有一年。

    最近,是與人密謀之後,有了底氣,才打算先發制人。

    若他占了盟江郡,拉開口子,到時他與何臘聯合,不怕撕不開謝屹支的防線!

    謝屹支從接到斥候加急送來的消息,也大抵猜出了黎冶瀕的意圖。

    黎冶瀕不知道的是,他自父親去逝後,遲遲不動盟江,不是他信守先祖之盟,而是時候未到而已。

    盟江這塊地就是謝家祖輩為謝家南征留的一個引子。

    早在謝屹支父輩時,當時拿下盟江便是輕而易舉。

    可謝家沒有。

    因為當時謝家不想太扎眼。

    也因為當時太不安穩,謝家不想當出頭鳥。

    便選擇了最保守的法子,沒有動當時比謝家弱了太多的黎家。

    如今數年過去,謝家後方穩定,兵卒愈壯,再兼十幾年來謝家已是龐然大物,不是再說他誰也不動對方就會信的,既如此,該有威懾時就得做出相應的舉動。

    反正對方謀算來謀算去的,已經不會以為謝家是善茬,能與謝家安然相處。

    那就正好趁師出有名,把盟江拿回來。

    謝屹支目沉如水,叫了兆何後,背手言:「黎家背棄盟約,自絕於天。今告於眾庶,發兵士,奪盟江。」

    沉目微眯,「即日,發兵!」

    「主公決斷!」

    在座武將握了拳,無不目光矍鑠,熱血沸騰。

    溫嫽翌日再起程回溫家時,這日天氣已經轉晴,十分適合上路。

    忽然,她似乎覺得余光中馳過一張有點像熟人的面孔。不確定,溫嫽忍不住從窗戶中往後看了看,可對方早已遠去,她只能見到一個背影。

    便又作罷,心想或許真是看錯了。

    倒也不是她看錯了,剛剛打馬過去的人正是王五郎,但是是已經黑了許多的王五郎。

    他離開王家後四處奔波,早已不復年初的白皙。

    轉眼,入冬,日子臨近十月底。

    溫嫽深刻體會到了那段在溫家的安寧有多難得。

    她已經離開了溫家,可以說重新開始了居無定所的日子。

    離開溫家是不得已而為之。

    凌家那位四郎實在是太固執了,非想納她為妾,她自回了溫家後就不勝其煩。

    溫嫽不敢賭溫運伐會不會哪一天被凌家許了足夠多的利益後就給她兩個僕婢讓她去凌家,她只能在溫運伐有了決定之前,於十月初悄悄留信先離開溫家。

    這一月,她見過血,看過屍體,連未煮熟的生肉不得已時也吃過。但,也不是所有的事都糟糕透頂,時來運轉之時,溫嫽也意外中撿到過一把匕首,她此時居住在這間客棧,就是用的這把匕首防身。

    日子轉入十一月。

    月初這日,天上下起小雪。

    溫嫽正握著匕首還在睡夢中,忽聞砰的一聲,起了打鬧聲音,溫嫽被驚醒。

    握緊匕首悄悄的聽,才知又是有人起了口角爭執,一言不發就揮拳打了起來

    這種場面她已經見過不下數十次。

    甚至數十人的群體鬥爭她也見過,當時連靠近也不敢靠近,遠遠瞧見有打鬥的苗頭她就蓬頭垢面的躲著離開了。

    時下人人都愛以拳頭說話,誰力氣大,身邊的人多,誰就能橫的眼睛長頭頂。

    溫嫽不敢出去摻合,一切以自保為主,她只坐在房中等外面的事情平息。

    順帶,聽聽隔壁非常大的嗓門。

    「聽說了嗎?兆大將軍月前南進,如今已經奪了黎冶瀕三郡五地!」

    「黎冶瀕舉家南逃了都。」

    「可真?」

    質疑他?男人忍不住拍桌子,一派激動,「自然是真,我家親戚是走商,前陣子才走過那邊的!」

    他的同伴便抑制不住笑了,「大善!」

    「可不是?」說了消息的人也是美滋滋,豪飲一口。

    他們都是謝家占地的百姓,謝家越勢不可擋,他們便越高興。

    「來來來,我們再喝一壺,今日必須飲酒助興!」

    「好!」同伴大興之下拍了桌子,擼袖子豪情萬丈,「不醉不休!」

    溫嫽後面就只能聽到兩人呼來喝去划拳喝酒的聲音了。

    她想了想剛剛他們說的,便忖著,明日找機會繼續北上。

    如今看勢頭,無論是兵是糧,甚至賢才,都是謝屹支穩穩占上風,此時天下最好的去處,非燕城莫屬。

    那裡的治安,會最適合她這樣伶仃一人的婦人生存。

    溫嫽摸摸手中的匕首,開始細思她該從哪條路抵燕。

    為了保證安全,溫嫽隨大流,最終選擇跟著當地最有信譽的鏢局走。

    沿途風雪不輟,只在實在雨雪難行的天氣下,鏢局才偶爾停下修整。

    溫嫽處在北上的人群中埋頭做最不顯眼的一個。她裹得嚴嚴實實,梳著最尋常的男人髮髻。

    若她不特地擦臉沐手,倒是很難從她邋裡邋遢的外表下發現她的皮膚竟然白皙的耀眼。

    溫嫽慶幸兒時阿父阿母疼她,不忍她受痛拿針去戳耳眼。否則現在她還真扮不了這個男兒身。

    埋頭朝掌心呼呼熱氣,溫嫽邁動沉重的腳步跟上鏢局那些鏢師的步伐。

    這夜,鏢局隨便找了個客棧的大通鋪,十幾人十幾人一起睡在一間屋子裡。

    溫嫽從跟了鏢局後就沒好好睡過覺,至今,她依然不習慣男人們的呼嚕聲。

    每每他們一打呼嚕,她就別想睡了。


    深呼一口氣,默默瞧他們一眼,不得不走到靠窗的地方,才勉強能呼吸點新鮮氣息。

    她立於窗邊立的有點久了,忽然,倒是正見窗外出現一個人頭。

    溫嫽嚇一跳,心驚肉跳退後數步。

    誰?!

    嚇了她的人倒是只瞟了瞟她,然後便朝她招手,示意她出來。

    溫嫽:「」

    盯著他看了數晌。

    不過她還是出去了。

    這個人是鏢局的一個鏢頭,這趟由他押鏢。

    溫嫽到了他跟前後,搓搓手,小動作盡顯一個沒見過大場面人的緊張。

    「你又不睡?」男人單眼皮的眼睛靜靜挑了一下。

    溫嫽回不了他的話。

    怕暴露女子音色,她現在的身份是個啞巴。

    嘶啞啊啊叫了兩聲,緊張的再次搓搓手。

    鏢頭皺了眉。

    他看不懂這個啞巴在比劃什麼。

    他又瞥了瞥她從進入他的隊伍起就一直不修邊幅的臉,更加皺眉。

    不知為何,沒有任何興趣和她再說話了,擺擺手,「行了,回吧。我不管你是因為什麼不想睡,但你最好還是老實睡一覺,否則再走幾天要是因此生病了,到時你病的是死還是活,我們鏢局不會管你。」

    溫嫽用力點頭表示知道。

    她也不想生病的。

    男人嗯一聲,大步遠去。

    翌日再出發,當天才走了一個時辰隊伍中就暴發了衝突。

    後來還是昨夜和溫嫽說話的鏢頭持了刀毫不留情打趴下最先挑事的高大男人,事情才平息,隊伍也得已再次往前走。

    溫嫽默默縮小存在感。

    她沒想到有這麼大的鏢局管著,竟然還會發生恃強凌弱的事情。

    這一路恐怕會比她想像的還要不安生。

    無聲深吸一口氣,無奈自忖,盼,此番真能平平安安抵達燕城。

    溫嫽忽覺很無力。

    因她沒想到,她馬上就是第二個受欺凌的對象。

    沒有同伴,穿得挺暖和有點余財,最重要的,還是個啞巴!就算欺負了她她連喊屈都沒法喊!

    溫嫽便毫不意外被隊伍中的兩個人盯上了。

    兩人也是要去燕城,但兩人沒錢。

    他們所剩不多的錢交給鏢局後,就只夠在前往燕城的路上給自己買東西填肚子。

    他們得為以後積累本錢。

    溫嫽成了兩人多日觀察以後,確認的目標。

    兩人也知道不能在鏢頭的眼皮底下行事,便有事沒事就琢磨溫嫽的行動規律。

    溫嫽就算再小心,也終有落單的時候。

    兩人便是瞅准了她的落單,一邊藉故上來問她一些事,一邊引導她往更偏僻的地方走。

    溫嫽開始沒有察覺不對勁,是後來看對方兩兄弟一前一後有意把她變成孤立無援之勢,才警惕生起防心。

    她啊啊啊的不斷大叫,吸引鏢隊的注意。

    但鏢隊之人看這邊不像是起衝突的模樣,就沒那個心管閒事,坐下繼續吃乾糧。

    他們得趁這個午飯時間抓緊填飽肚子,一刻鐘後,就又得趕路了。

    溫嫽心臟跳得非常的快。

    她明白她必須做些什麼讓這些鏢隊的人重視起來,她絕對不能被兩兄弟這樣暗中拽拉著往沒有人煙的地方去。

    溫嫽手心起了冷汗,她再三握拳,猛然,心一狠,自袖中拔了匕首,狠狠朝一人刺去。

    兩人誰也沒想到她一個啞巴還隨身帶匕首,猝不及防之下,老大被狠狠劃了一道口子。

    「啊!」匕首錯過脖子,於男人的側臉劃出大片的血。

    男人愣愣的摸了摸臉上的血,大叫,怒的輪圓了胳膊便沖溫嫽揮去一個耳刮子。溫嫽勉強躲了,但躲了這一下的她沒能躲過男人同伴踹來的一腳,她終究雙拳難敵四手。

    溫嫽被踹的一疼,跌倒在地。她顧不得疼,握緊匕首趕緊看向兩個男人。狠了目光,誰靠近她,她就朝誰扎。

    溫嫽的心裡是恐懼的,但她沒有辦法,她現在連恐懼的時間也沒有,唯有強行鎮定,才能自保。

    臀部抵著地面的泥土,溫嫽強裝出以命換命的殺意。

    來啊!

    這邊動靜如此之大,總算引起了那些押鏢人的注意。

    鏢頭領著人大步走過來時,望望衝上來又欲對溫嫽拳打腳踢的兩個男人,而後,又望望明明一臉邋遢,眼睛裡卻又能看出已經被嚇到了的溫嫽。

    他沒想到上次之後,竟然還有人敢在他的隊伍里惹事。

    但,捏了捏頭疼的太陽穴,其實也見怪不怪。他押的鏢足有幾十趟,這樣的例子其實屢見不鮮。

    只要人一多,就沒有真的能一路安穩的。

    冷冷瞟了眼兩個男人,朝手下冷聲,「押住,再敢惹事,踢出鏢隊。」

    又看溫嫽,對溫嫽,他的意思也是一樣的。

    他沒有多餘的同情心去同情弱者,在他看來,溫嫽也是肇事者之一。

    朝她走了一步,冷淡說:「手上的匕首拿與我看看。」

    對男人僅僅一刀而已,它就在男人臉上落了這麼深的傷口。

    若是現在不是冬天是夏天,男人恐怕要因傷口炎症有性命之危了。

    鏢頭覺得這把匕首不像是尋常鋪子能買到的。

    溫嫽怎麼會肯,緊繃著把匕首抱於懷中,警惕退後。

    鏢頭對她的舉動皺了眉。

    皺著皺著,朝她又走一步。

    溫嫽抿緊了唇,抗拒的態度像是視匕首如命。

    鏢頭:「」

    終於作罷。

    行吧,念在她是個啞巴的份上,他就不強行奪過來看了。

    他雖沒有要庇佑她的念頭,卻也沒有要欺負她的念頭,不至於見到什麼好的就非要奪過來。

    只道:「你若再用匕首傷人,規矩一樣,我也會把你踢出隊伍。」

    溫嫽垂眸不語,連叫屈的啊啊聲也沒有發出。

    鏢頭也不在乎她是什麼態度,說完就走了。

    這夜,溫嫽更加不敢入睡,她徹夜抱著匕首警惕著。

    而翌日,隊伍中所有人冷落了那兩兄弟的同時,也對她敬而遠之,她更加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

    溫嫽有種有苦說不出的感覺,她不是在乎孤立無援,她是在乎因為昨天的事,大家有意無意好像都對她多注意了幾分。

    不像從前,因她不修邊幅,邋遢到都要看不出五官,根本沒什麼人會在意她。

    溫嫽怕他們再多注意她幾天,會發現她身份的不對勁,溫嫽悄悄嘆了聲氣。

    又一日,溫嫽在隊伍中待的每一刻都是煎熬,她也越來越容易被動被人落單。

    次日,抵達一方大郡,溫嫽在觀察了當地的守城和巡守小吏的態度後,便到書信鋪子跟前付錢寫了張紙條。

    紙條交給了鏢隊的鏢頭,「我想脫離鏢隊,您不必送我去燕城了。」

    這個鏢隊再待下去會越來越不妙,溫嫽得及時止損。

    鏢頭略有意外,她有脫離鏢隊的膽子?但算了,她愛怎麼樣怎麼樣吧。

    「只能退你十文錢。」這是規矩。

    溫嫽點頭,十文就十文。

    溫嫽頭一回在鏢頭面前露出了笑臉。

    鏢頭:「」微愣了片刻。

    這邋裡邋遢的小子,笑起來還怪好看?

    心想自己估計是有毛病,狠狠皺了眉。

    溫嫽把十文錢細心裝入荷包中,也是她低頭裝錢的這片刻,道邊有車馬馳過之聲。

    溫嫽下意識抬了頭,這一下的抬頭,她竟然看到羌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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