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不想再工作了。」

    高聳的寫字樓里。

    簡約的辦公室內。

    謝一帆疲倦地將手，擺放在了黑白色的塑料鍵盤上。

    光滑的鍵帽牴觸在他的指尖，像是想把他彈開，又像是想讓他反擊。

    「可是，我還有房貸要還。」

    然而一想起，自己為了買房而欠下的債務。

    謝一帆最終，還是繼續埋頭處理起了工作。

    他身邊的同事也都別無二致，坐在一個個狹小的格子間裡，噼里啪啦地忙活著。

    像是被圈養的家畜，又不能似家畜那般無憂無慮。

    不過眼下，謝一帆的頭腦卻並沒有停止思考。甚至，隨著電腦熒屏上字節的跳動，他的思維，還變得更加活躍了幾分。

    「我從小，就是一個乖孩子。」

    「上課不遲到，作業不漏交。」

    「從不與人吵架，也不和人攀比。」

    「每天，就只是循規蹈矩地上學放學，希望以後，能過好自己的人生。」

    「大人們說，讀好書，未來就能做個人上人。」

    「我不想做人上人，我只想擁有生活的決定權。」

    「我只想，決定自己的生活方式。」

    「然而，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錯的呢。」

    「我的生活啊，莫名其妙地就失去控制了。」

    「初中畢業要參加中考，高中畢業要參加高考，大學畢業要參加工作，工作之後要買房買車。然後，買完房產要找人結婚，辦完婚禮要生兒育女，生完孩子要培養後代。等到後代成年了，我或許還得照顧子孫，到底，到底是誰決定的這套人生模板呢？」

    「我就不能，不按他說的做嗎？」

    「問題是，我要怎麼改變呢？」

    「問題是，我想怎麼改變呢？」

    「我不想，成為這個社會的螺絲釘，我不想抹去自我的意志，完完全全地為集體而活。我不想為了他人的事業而努力奮鬥，我不想為了旁人的目光而扭曲自身，我不想為了狹隘的競爭而踩踏同類，我不想在如此醜惡的環境中加班工作！」

    「我不喜歡運營，我不喜歡美工，我不喜歡建模，我不喜歡編程，我不喜歡討好上司，我不喜歡逼迫下屬，我不喜歡社會的分化。更不喜歡人群之間，相互譏諷，相互打壓。」

    「我不想，因為這些莫名其妙的事務而虛度光陰！」

    「我不想花幾百萬買個囚籠，我不想用自己的生命換別人定義的鈔票，我不想把孩子帶到這樣的一個世界。我不想看那些高層，看他們藉助可恥的金融遊戲收割資產，然後無所事事地夜夜笙歌！」

    「我想要活著，我想要堂堂正正不卑不亢地活著。既然我是人，既然我擁有思想，那我就應當與野獸分別，何況連野獸都不會如此荒唐！」

    「生產者忍受貧窮，不事生產者卻高高在上，這究竟是在開什麼玩笑！」

    「砰！」

    想著想著，謝一帆的手突然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

    「我，已經不想再工作了。」

    「起碼不能再這樣工作了。」

    「哪怕是去種一片地也好，或者打獵和釣魚，只要能自給自足，我就不應當再這樣活著！」

    似乎是，已經在心中做出了決定。

    謝一帆猛地，從自己的工作崗位上站了起來。

    可惜下一秒。

    他的動作卻又頓在了那裡。

    「哦，對了。」

    男人略顯恍惚地想道。

    「說起來，我在老家的土地，貌似已經被國家給收回了，一畝田四萬塊，還不夠在市區買個廁所，呵呵。」

    「另外，釣魚現在也盛行私有化了。至於打獵呢，那更是違法的。」

    「所以，如今大多數的普通人啊，好像已經沒辦法，脫離集體獨自生活了。」

    謝一帆呆滯地緊握著雙手，乃至把視線投向了，正看著自己的工友。

    「莫非我們，就只能繼續當現代社會的一顆螺絲釘嗎。」

    「難道我們，就不能做一個人嗎？」

    男人的心裡無比混亂，幾縷攀上他頸間的黑霧大肆蠕動著，仿佛是在催促其去進行某種行動。

    這時，辦公室內的經理被砸桌子的聲音吸引了過來。

    他看到了尚站在桌前的謝一帆，跟著就開口指責道。

    「喂，我說老謝，你冷不丁地抽什麼瘋呢，能不能給新員工做個榜樣，嫌事兒太少了嗎。你說你，下個星期的活動策劃呢，準備好了沒有，沒準備好就快點幹活。不能幹麻煩早點說，我也好把機會留給其他人。對了，今天晚上要安排幾個人加班，你也稍微留一下。最近公司的事兒比較多，你作為老員工，該分擔就分擔一點。」

    說罷，經理就準備離開了。

    突然，謝一帆將手邊的黑色鍵盤高舉到半空，進而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我。」

    在周圍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男人喘著粗氣，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不幹了。」

    「我踏媽的不幹了！」

    隨著這句話的嘶吼而出，謝一帆的頭腦深處，約莫是被打開了一道口子。

    從前被他壓抑在心底的抱怨，此刻居然一股腦地涌至嘴邊。

    「去你媽的經理！」

    他砸著電腦，砸著筆筒，砸著所有能看到的東西。

    「去你媽的機會！」

    「去你媽的工作！」

    「去你媽的房貸！」

    「去你媽的競爭！」

    「去你媽的相親對象！」

    「去你媽的人生規劃！」

    「去你媽的適者生存！」

    「去你媽的特色主義！」

    「去你媽的公平社會！」

    「一個個現實的野獸，在這裡裝什麼斯文！」

    「去你媽的！去你媽的！去你媽的！去你媽的！」

    謝一帆的體表外側，黑色的霧氣瘋狂蔓延。

    「草！老子他媽的也不幹了！」

    下一刻，又有一個人站了起來。

    緊接著就是第三個，第四個，他們的背上都拴著黑霧。

    本該彰顯出文明架構的辦公室，當下竟亂作一團。

    「轟！」

    驀地，不遠處的樓房發生了爆炸。

    謝一帆舉目看向窗外。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

    有火焰在吞噬街道。

    有汽車在相互撞擊。

    有人群在瘋搶資源。

    他看到了，人們被釋放的本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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