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拉得到的消息到底是空歡喜一場, 提姆倒也沒有什麼意外。如果惡鳥真的像是她所說的那樣在尋找著耨一個特定的「桑德拉」,那麼現在顯然已經成為了她的新目標, 並且已經被她抓住了的桑德拉顯然是不會這麼輕易就被他們找到的。

    但是提姆最近總是隱隱有一種不安的預感,而這種預感在桑德拉越發頻繁的早出晚歸之中更加強烈,甚至於讓他生出幾分困於囚籠之中不能掙脫也不能看破的憋悶和不安。

    倒是桑德拉一直維持著自己原本的模樣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但是也只有她頻繁的外出才能夠證明並不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提姆試圖跟蹤過桑德拉,但是桑德拉似乎知道他會這麼做一樣, 不管出入還是做什麼,只要離開了他們的視線之中都會直接使用魔法, 這就讓他們無從下手, 以至於一直到現在都難以琢磨清楚桑德拉到底在搞什麼事情。

    「我還以為你們什麼時候才會問我呢,」桑德拉微笑著,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全副武裝出現在她身邊的其他人一樣這麼望著提姆, 慢吞吞悠悠閒閒地梳理了一下自己被吹得有些凌亂的長髮, 「不過我猜你們也是應該憋不住了。」

    「都已經一個多月毫無進展了, 你們也是應該感到急了。」

    比起魔法更像是繁雜而又綺麗的裝飾性花紋一樣的魔紋在周圍所有肉眼看見的空間之中扭曲著分布, 幾乎在一瞬間,提姆就感覺到他們的身體失去了自己的控制。

    過於美麗的天青色羽翼刷拉一下在桑德拉的身後張開, 寬闊的翅翼幾乎占據了他們的視野, 一瞬間竟然形成了一種鋪天蓋地的威勢。最為鋒利末排翼羽上蔓延開來的魔紋閃爍著瑰麗而又詭異的光華,恍然間如同斑斕閃爍著的星河一般帶著一種近乎於神秘的詭譎。

    「就算你們不感覺到著急,我也該逼迫你們了。」

    桑德拉笑意盈盈,逐漸捲起的狂風呼嘯而過,哥譚原本就顯得格外陰沉的天空越發陰的嚇人, 就仿佛是為了呼應桑德拉這番動作一樣。

    桑德拉的視線穿過提姆他們落在了哥譚的燈火闌珊上。她鼓動著身後的翅膀騰空飛起,紛紛揚揚的天青色絨羽如同抽枝發芽的枝葉一般從她身上的每一塊完好的肌膚上鑽了出來,將她整個人都簇擁在裡面,如同一尊奇異的魔神像高懸在眾生頭頂。

    「這麼看起來,這還是我兩百多年來,第一次肯正視哥譚。」

    她自言自語著,披掛著星光的長袍被狂風捲起,像是一面在風中孤獨的搖晃著的旌旗。

    提姆能夠感覺到那些風切割過自己裸/露出來的臉頰肌膚上的疼痛,卻又在小公主朝逆著風朝他跑過來的時候,感覺到了她溫暖而又柔軟的,披著厚絨絨的被毛的身軀貼在了自己的腳踝上。他像是一尊凝固了的石像一樣在原地無法動彈,但是這個時候他的感知卻又無限的放大,以至於他都能夠清晰的看見桑德拉生長出了天青色絨羽的面孔上的每一下細微的表情變化,也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小公主靠在自己腳邊上的身軀緊緊繃住,如同一張被拉升到了極限的弓一樣。

    「兩百年啊……我都不知道現在的哥譚,到底是個什麼樣子了。」

    桑德拉張開雙臂,像是在擁抱著這一片陰沉沉的天穹,又像是張開雙臂朝著身後的懸崖墜落的登山者。

    「其實我騙了你。我留在哥譚並不是因為她見證了所有的我,我只是因為……不想離開你們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狂風開始夾雜著沉重的雨珠席捲而來,提姆能夠聽見空蕩蕩的鋼管互相碰撞發出的空響,也能夠聽見樹木不堪摧殘卻又依舊頑強地伸展著的枝葉嘩啦啦晃動著的聲音,但是卻沒有哪一個聲音,能夠比得上桑德拉說的話那麼清晰的傳進他的耳中。

    「七萬多個日日夜夜是什麼樣的一個感覺?」她聲音輕柔,懸浮在空中的身形總是被狂風暴雨擊打著也沒有一點動搖,「gcpd的局長都換了幾十任啦,我也等了你們這麼長的時間啦。」

    暴雨將提姆他們視野之中的一切全都模糊成了扭曲的線條和暗淡的色塊,擂鼓一般的雨聲吞沒了所有的聲音,只有桑德拉的聲音依舊固執地傳了過來。

    「可是我等不下去了,」環繞在周圍的魔法陣上光芒越發的燦爛,桑德拉翼羽之上閃爍著的魔紋如同黑夜中閃爍的星星一樣,撕裂了陰霾點亮了夜空的一角,「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她的羽毛開始自己燃燒起來,一簇簇如同燒灼著的鬼火一般從她身上紛紛揚揚地灑落,閃爍著幽藍色的火光,然後湮沒在狂風暴雨之中。

    桑德拉在空中的身影晃動了一下,縮在提姆腳邊的小公主緊張地叫了一聲,毛茸茸的身軀繃得更加緊,看起來隨時都可以像一枚箭矢一樣朝著桑德拉飛奔而去。

    桑德拉拖沓著沉重的步伐踩著積水一步一步走到提姆面前。她原本被暴雨模糊了的身形逐漸在提姆面前清晰的展開,濕漉漉的黑髮像是汪洋之中浮沉的海藻一樣貼在她的臉頰和身軀上,燃燒著的火焰舔舐著她的羽翼,燒灼過她身上每一處異於常人的部分,將那些如同生長的野草一樣的纖細的羽毛焚成崩離的光點消融在沉重的雨珠之中。

    她疼得整張面孔煞白,雨水在她的臉龐上蜿蜒開細細的涓流沿著她的面孔滴滴答答的滑下沒入她已經濕透了的長袍之中,但是她顯得稚嫩的面孔上卻綻開了一個一如既往的天真無邪的微笑。

    冰冷的指尖在雨水的浸泡至下像是一張發皺濕潤的白紙一樣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單薄。桑德拉的指尖輕輕觸及到提姆在她魔法的保護之下沒有一點被雨水沾濕的面孔,一時間竟然覺得他身上的溫度高的幾乎把自己燙傷。

    提姆看到她因為疼痛和失去體溫而發白的唇瓣開合了一下,但是最終他卻沒有聽見從桑德拉口中傳出來的任何聲音。桑德拉因為終止在了十五六歲而顯得過於嬌小的身形似乎輕輕鬆鬆地就可以完整地契合進提姆的懷抱之中,但是最終她只是點起了腳尖,將自己像是冰塊一樣冷的幾乎沒有溫度的唇瓣貼上了提姆的額頭。

    「雖然是騙你的話,但是也有一部分是真的。」

    這個吻輕柔的像是春風憐愛地拂過花瓣,白鴿輕捷的掠過雲彩,輕巧的讓提姆幾乎感覺不到在自己額頭上一瞬而過的那一絲帶著水汽的冰涼。

    「我喜歡你,」她的聲音還那麼堅定,卻又是那麼的脆弱,「我最愛你了。」

    像是精緻易碎的水晶在接連不斷的擊打之下發出動人而又淒切的吟哦,細細的裂紋在清澈透明的美麗之上逐漸蔓延,隨著最後一擊落下,水晶也嘩啦啦地碎成了一地的斑駁。


    「我把你們的桑德拉還給你們,」像是一團星雲一樣氤氳著天青色的光輝的氣團從桑德拉的胸口溢出,那裡是她珍藏著自己最珍貴的寶物的地方,「只是要麻煩你們陪我演一下最後一幕戲了。」

    「我的人生,早就該在兩百年前落幕了。」

    她後退了兩步,原本僅僅只是舔舐著她身上那些羽毛和翅翼的幽藍色火焰似乎在狂風暴雨的澆灌之下燃燒的更加旺盛,攀爬上了她已經恢復成正常人那樣的光滑肌膚。

    「你們希望我好好活著,你們希望我還能夠繼續守護哥譚,這些我都做到了,」她的聲音越發的微弱,後退著逐漸靠到了天台邊緣鏽跡斑斑的欄杆之上,「但是我最後還是堅持不下去了。」

    「這麼多年下來,我應該也不算是食言了吧?」

    她整個人都包裹在燃燒的火光之中,提姆隱約之間仿佛看見她轉了一下身,伸手扶住欄杆探出了半個身子。

    「你們在養鳥的時候一定要記住一件事情啊。」她的語氣之中依舊透出幾分輕快的活潑,就像是當初他們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她在一片雪白的茫茫冰原之上轉過身,笑盈盈地說出「好久不見」那樣。

    「可不要死的比我早啊。」她輕巧地跳上了天台邊緣然後直起了身子,伸手按了按自己胸口的位置,在摸到那一枚小小的吊墜的時候似乎連心都柔軟了下來。

    「已經被馴化了的家鳥,可是再也都不能回歸野外了。」

    在魔法消失的一瞬間,提姆用盡了自己有史以來最快的速度朝著站在天台邊緣的桑德拉撲了過去,但是當他伸出手抓住火焰之中應該是桑德拉小腿的位置的地方的時候,勉強還維持著人形的火焰瞬間四分五裂地崩離開來,然後乘著氣流消融在雨水之中,乾乾淨淨的就像是從來都沒有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一樣,甚至連一點焦灼的痕跡都沒有留下來。

    在火焰消失的瞬間,一個沉甸甸的東西掉了下來,提姆本能地伸手一撈,似乎還帶著身體的餘溫的光滑吊墜就被他抓在了掌心之中,暗淡的而又光滑的外形顯然是經常被它的主人細心而又珍愛地把玩才會擁有的。

    提姆沉默了片刻,不著痕跡地將這枚吊墜放入了自己的萬能腰帶之中。小公主發出了一聲悽厲的貓叫,遠方似乎開始閃爍起燈光,但是提姆知道,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小公主像是一朵黑雲一樣扒在了天台邊沿不斷地叫著,似乎在呼喚著桑德拉,但是這一次卻不會再有人回應她的呼喚了。

    提姆敏銳地發現了那些在風雨的掩蓋之下開始出現的破碎裂隙,他倒退了一步拽住了那一團一直跟隨在自己身邊漂浮著的氣旋,正打算迎接最後一次破碎的空間,原本還扒在欄杆上的小公主卻折身反撲了回來,身上厚重而又蓬鬆的被毛炸了開來,齜著一口白森森的尖牙朝著提姆撲了過去。

    接下來的一瞬間,提姆只感覺到自己的腦袋像是被人狠狠地錘了一下一樣瞬間產生了斷片,只是好像隱隱約約地看見一張陌生的女性面孔陰沉而又不甘心的死死盯著他,而小公主則像是一隻被激怒了的小豹子一樣弓著脊背炸著毛,發出一聲比一聲尖利的嘶嚎一般的叫聲。

    「看起來你們已經成功地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靈魂重新回歸身體的感覺就像是腳塞進了不和尺碼的鞋子之中,一瞬間的脹痛和迷糊讓提姆做起來後看起來有些迷茫,但是柔和的女聲卻像是穩定的船錨一樣幫他固定住了自己,然後逐漸清醒了過來。

    古一法師看起來依舊氣定神閒的樣子,提姆輕輕搖了搖還有點昏昏沉沉的腦袋,望向窗外似乎還帶著點落日的餘暉的天空,一時間產生了一種時空錯亂的荒謬感,對於自己重新回到了現實世界似乎還有一點不真切的茫茫然。

    「你們才睡了一天而已,」古一法師坐到椅子上悠閒地給自己倒上了一杯茶,帶著點溫和笑意的聲音很好的平復了提姆還有些混亂與一時間難以矯正自己的神智,「不過我猜你們在那個魔法之中,已經經歷了不止一天的時間吧?」

    提姆扶著額角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古一法師的話。他下意識地朝一旁看過去,古一法師又恰到好處的開口說道:「我察覺到你們的靈魂歸為之後就讓摩多把青鳥小姐重新安置回房間裡面了,我猜你們應該還會有問題想要問我,所以就沒有把你們送回去。」

    隨著其他人的陸陸續續清醒,提姆感覺自己的大腦似乎更加清醒了一點,但是當他朝古一法師望過去的時候,卻下意識地收緊了自己的手掌整個人都緊緊地繃住。

    黑色的長毛貓咪怏怏不樂地趴在古一法師的腿上晃著自己的尾巴,在察覺到提姆往過來的視線之後更是連個眼神都沒有給他,抖了抖耳朵整隻貓就這麼背對著提姆他們縮了起來,萎靡的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毛絨玩具。

    古一法師也注意到了提姆的視線,她撫摸著小公主柔軟而又蓬鬆的額被毛朝著提姆露出一個微笑,但是這個微笑卻讓提姆覺得自己的太陽穴開始突突突的跳了起來,幾乎產生了一種頭痛欲裂的錯覺。

    「這位是在你們脫離那個魔法之後一起出來的客人,」古一法師這麼說著,氣定神閒地擼著貓,「我想你們應該會想和這位小客人交流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get√

    之前桑德拉在安排後事,最後還是沒有忍得住幫提姆他們攔住了惡鳥找回了主世界的桑球。

    弄那麼大陣勢是要讓其他人以為她是因公殉職而不是自盡,防止那些人找其他人的麻煩,把哥譚原本就渾的水攪得更渾乘機渾水摸魚。

    這個桑德拉所說的兩百多年是指所有人逝去之後的兩百多年,在此之前她還經歷了其他人從年輕走到衰老,或者根本來不及等到衰老就英年早逝的那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她沒有算進那兩百多年裡面。

    這是她在參加完所有葬禮之後的最後一次任性。

    接下來掉線了二十多章的桑球重新上線,簡直要掬一把淚象徵性的感動感動了

    大概是會甜起來了,大家好好吃糖只有吃了糖才好再重新吃玻璃渣

    要收藏!要留言親親抱抱才可以起來!



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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